第五章 立原表现得很积极,摆明了是在追薛颖。 公司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薛颖呢?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视 若无睹,总之,硬是拿他当哥儿们看待。彼此丢一些生活上的垃圾、难题或是玩 笑、糗事给对方,然後再互相安慰、打气或取笑一番。 这样清清如水,毫无压力的交往,好是好,但并非是立原所想要的。 他又不缺兄弟,他要的是女友。 薛颖的反应却太过於冷静。十天半个月没见到立原,她也不会觉得怎麽样。 如果他天天到公司报到,接她一块儿吃饭,她也不会认为不寻常。 立原不禁开始有些泄气,後来几经思考,决定放慢脚步,改走长期抗战的路 线。 「薛颖总不至如草木一般的难以感化吧!」他乐观地想。 立原注意到薛颖最近似乎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怎麽了,像有心事?」他问。 她看著他,没说话。 「那就是承认罗!」好歹在医学院里,也修过好几年的心理学。「是什麽事 让你烦心?要不要说来听听?」 她用手支著头,仍不说话,但表情却很挑衅,像是在说:「有本事,你猜啊!」 立原想了想,女孩子还能为什麽心神不宁,自然是为了男孩子。但如果真是 为了男孩子,那他可以肯定男主角必定另有其人,反正不可能是为自己。 一下子心凉了一半。 「是为了感情的事吧!」他若无其事地说。 薛颖轻轻啜了一口咖啡,不说话。 「是谁呢?是谁那麽不识好歹?」他想,而且妒火中烧。「我认不认识?」 他问。 她还是不说话。 那八成是公司里的人了。立原心想一定得把这个情敌给找出来,不然怎能知 己知彼,百战百胜。他在心里逐一过滤可疑份子,但却故意先随便说几个完全不 可能的人名出来。 薛颖刚开始听时一直笑。「……傅董。」他唱名。 她的笑容蓦然僵住,虽然又即刻表现出一副「开什麽玩笑」的样子来,但心 细如他,已了然於心。 果然是他,立原早就觉得傅董对薛颖「关照」得有点过分。这是一个令他最 没把握应付的情敌,不是因为傅维恒的身家背景,而是立原完全无法从平日的观 察中,了解他对於感情的态度。 「薛颖是否也正是为此而烦恼?」他想。 现在立原都不太敢回家,他深深地体会到,无论男女,只要是超过三十岁以 上未婚的,都不再适合与家人同住,尤其是父母。那种被逼婚的压力实在叫人受 不了。 加上他本来就觉得他的家庭十分诡异,人人各怀鬼胎,父亲、母亲,大哥、 大嫂似乎是各过各的。平常见了面还会打声招呼,但他们哪一个彻夜不归或是酩 酊大醉却不会有人出来表示关心。 他真不明白,他们对家的定义到底是什麽?不过他相信他们的解释可能不会 相差太远。否则怎麽能一辈子忍受这样的局面。 但对於催促立原结婚之事,他们倒是挺有志一同的,首次展现了难得的团结 精神。 其实从立原自美归来,他们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花名册」。其中收集的尽 是颇有家底的名媛资料,摆明了是想高攀人家,好跟著升天。 无论立原以多麽认真的态度来表示心中的不愿与反感,他们依然锲而不舍地 制造一些「意外」的相亲机会。 就像这次,立原正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他母亲带著一个女孩子 来看他。 「立原,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柯玫丽小姐,她是大发航运柯董事长的掌 上明珠,今天就是这麽巧,在美容院遇见她……玫丽啊!他就是我们家立原,是 这里的总医师呢!」他的母亲深深迷恋著任何头衔。 立原对这样突如其来的介绍,感到十分尴尬。但柯玫丽倒是比他大方得多, 忙不迭地打量他。 自从在傅维恒那儿坐了几次冷板凳之後,心高气傲如她就开始转移方向,寻 找新目标。其实以她的背景,倒也不愁找不到男伴,想巴结她的人多得很,只是 她自己的门第观念也深,总想找个门当户对的,认为这样将来一块儿站出去才有 面子。 她与其他几个相熟的富家千金,成天比的就是这些。 「虽然他们蓝家不算什麽,但是这个蓝立原好歹还是位留美的医生,况且长 得也不错。」她在心里盘算著。 立原为母亲这样莫名其妙的来访,感到颇为不悦,正想找个籍口脱身时,他 母亲又说了。 「立原,刚才在美容院时,玫丽跟我说她有点不舒服,可能是感冒了,我就 想带她来看看医生,你们不是常说吗?小病也要注意的,是不是?」 「可是妈,我这里是恶性肿瘤科,感冒应该去内科才对……」 「我知道,我只是想过来问问你,哪个大夫比较高明?还有啊,我们俩一路 走来,发现来看病的人还真多,到处都是人,你可不可以跟你同事打声招呼,让 我们玫丽先看,省得浪费时间。」 「那乾脆找个诊所看看不就成了,何必专程跑到这里来?」他心中抱怨不已。 但最後还是亲自带她们到内科去,找了相熟的同事,让她们插队。 他这麽做一方面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另一方面也是想趁早打发她们走,省 得在这里噜嗦碍事。 「蓝先生,今天真是麻烦你了,改天等我的感冒好了,再请你出来吃顿饭。」 柯玫丽说。 「哪里,哪里,不必客气,你们慢走。」 终於送走了她们。「妈是怎麽搞的嘛!真是的。」他抱怨。 傍晚到基金会去,得知方怡如调升国内部协理,薛颖调升为董事长专任秘书 的人事异动,心又凉了半截。「以後薛颖更是会与傅董事长长相左右了。」他想。 见到薛颖,昧著良心恭喜她,她也只是笑笑,并没多说什麽,也看不出兴奋。 其实这次职位上的调动对薛颖来说并不觉得特别高兴,相反的,却为她带来 更多的压力。 从前与傅维恒及方怡如共事,常常是三人同行的。有方怡如夹在中间做挡箭 牌,至少可以缓和一下气氛,让自己少去考虑对於傅维恒日益复杂的感情,也可 以故意不去在意他对自已过度关心的表现。 但从今以後,她得独自面对他及流言。 快四年了,从初次见面到现在,对他的生活作息、脾气嗜好,可以说是了若 指掌,惟独一件事:「他究竟是怎麽看我的?」她弄不懂。 傅维恒对她的偏心,常教她感动。但也常让他忽冷忽热的情绪,弄得一头雾 水。 薛颖最气的也是这一点,彷佛存心捉弄她似的。 於是她暗下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暂时淡然处之。「看谁先 亮底牌,反正比你年轻十二岁,本钱比你多得多!」她赌气。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连谈个恋爱都须要这样「尔虞我诈」,也不嫌累? 他们两个都以为自己没有投入,结果却没想到,感情这档子事,往往是在表 面上掩饰得愈多愈好时,私底下却是陷得愈快愈深。 那天陪傅维恒参加一个应酬,在回程的路上,两人几乎没什麽交谈。 现在对这样的情况,薛颖已经见怪不怪了,有时反而怀念起以前做小助理的 日子。 各有心事,以致彼此都懒得再找话题。薛颖静静看著窗外的街景,只希望早 点到家。应付这样无声的场面,她觉得比应酬还累人。 「怎麽停的?真是缺德!」听见司机咒骂。 她回过神来,看见巷口停了一辆车,使原本就不算宽敞的巷子更难驶进,而 且傅维恒的车子又比较大些。 「没关系,小何,就停在这里吧!我自己走进去就行了。」她求之不得。 傅维恒看著巷子,觉得光线不好。本想亲自送她进去,但转念一想,又压抑 下来。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一点。」他说。 看著她一个人走进昏暗巷子,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妥,但若此刻再追上去,似 乎又太唐突了些。 「开车吧!」他说。 想起自己总是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走远,不觉怅然。 傅维恒到家後没多久,电话便响起来,管家接了之後交给他,说是警察局打 来找他的。 警察局? 「喂!我是傅维恒。」 「傅先生吗?这里是大安分局,我姓李,想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位薛颖薛小姐?」 「薛颖!」他惊呼。「我认识,我认识,怎麽了?发生了什麽事?」 「她现在已经被送到台大医院急诊处,您可以立刻过来一趟吗?」 他无暇多问,急忙应道:「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便一路超车,超速冲到台大。 「为什麽?会不会是……要不要紧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到了急诊处,看见服务台附近有位穿著制服的警员,他趋向前去。 「对不起,我是傅维恒,是薛颖的朋友,请问……」 「喔,傅先生,我正在等你,薛小姐在里面,应该是不会有什麽大碍,不过 可能吓坏了。」 「请问到底出了什麽事?」他的额上渗出了汗。 「是这样的,她在巷子里被一个色狼攻击,幸好碰巧有几个路人经过,及时 救了她,否则後果可真不堪设想。」他顿了顿又说:「那个色狼最近在那一区犯 了好几件案子,这次总算是逮著他了。不过,她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也实在太 危险了些。」 傅维恒简直不能原谅自己,竟然会让她遇到这样的事,为什麽没有亲自送她 到家? 医生走出来,他忙问:「她怎麽样?」 「有一些外伤,不过不算严重,倒是情绪不太稳定,待会儿我会开点镇静剂 过来,你可以先进去看看她。」 傅维恒走进去,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放了十几张病床,人来人往,躺著坐著, 睡著哭著,简直一片混乱,他找了一下才看见薛颖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的病床上。 她的脸上有几处擦伤,手臂、膝盖都里著一些纱布。一见他来,便伤心得哭 了起来。 傅维恒很是心疼,忍不住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拍著她。「没事了,不怕,不 怕……我在这儿!」 只因一念之差,差点铸成大错,他好生後悔。 「我想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她哽咽。 傅维恒也觉得这里太吵太乱,在问过医生之後,便拿了药,准备送她回去。 但又想起回去一定会经过那条暗巷,怕她会触景伤情,而且送她回去之後,要想 照顾她又不方便。於是同她商量:「薛颖,先到我那儿去住几天,好不好?孙妈 妈可以顺便照顾你,我也放心一点,好不好?」 她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好了。」 「没关系的,孙妈妈最喜欢你,你就当是去我那儿玩几天好了,嗯?」他哄 她。「就这样了!」 回到傅维恒住处,他带她去客房休息。也请孙妈妈找了几件衣服出来。「这 是孙妈妈女儿的衣服,你先将就换吧!明天我再叫怡如回去帮你带些衣服过来。」 说完,他便先出去。 薛颖脱下傅维恒借给自己披的外套,看见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脏,不觉又悲从 中来…… 傅维恒跟孙妈妈大概说了一下情况。「这几天我就留她在这里休息,你帮我 多照顾她。」他说。 「没问题,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孙妈妈说。「幸好是没事,要是真有 个什麽,那可怎麽办才好!」 傅维恒又觉得愧然。 他端了一杯牛奶,顺便拿药给她。「薛颖,我可以进去了吗?」他敲敲房门。 没回答,他推开门进去。看见她蒙在被子里,知道她又伤心了。 轻轻把被子揭开,看她哭得面白气弱,好不可怜,便将她抱在怀里,抚著她 的发。「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传维恒整夜陪著她,坐在她的床边,看著她沉沉睡去,一只手仍紧握著他不 放。 他注意到,薛颖的手很小,细细软软的,一看就知道是双不擅做家事的手。 她自己也曾提过,她完全不会做家事。她一直是家中最受宠的小么女,凡事几乎 不须操心,不用动手。 「我也会宠你,疼你的。如果我可以,我也会的……」傅维恒喃喃地说,轻 轻地为她拂去额前乱发,发现额角有块瘀伤,又一阵心疼。 「薛颖……」他俯下身去,轻柔地吻了她额上的伤、她小巧的鼻尖以及红唇 —— 难道真的只有现在才能如此地亲近她? 他痛苦地抱著头,觉得不甘心、不公平……真想大叫,可是不能吵醒她,只 能再吞回肚里,埋在心里…… ------------ 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