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不是云霓。 海珊瑚冷冷注视着铜镜里一张清丽容颜。 这张脸,和云霓一模一样,就连她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认不出其间分别。 世上何能有两个容貌如斯相仿的女子?除非是双生姊妹。 海珊瑚哑声一笑,摒退宫女,独自坐在镜前,食指挑起春樱染成的胭脂,轻 轻点上唇,匀开粉嫩胭脂的唇,霎时如晨光中一朵慵懒苏醒的娇花,柔媚可人。 她俯身靠近铜镜,更加仔细地看自己的脸,或者该说——云霓的脸。 这张脸,极清极美,怕是任何男子看了都惊艳不已,可她,却偏恨极了这张 脸。 这恨,源自于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夜,买下她初夜的银发男子,在掀开她的面纱后,告诉她一个惊人的秘密, 他告诉她,她和千樱的公主云霓,是双生姊妹—— 「你在说笑吗?」一开始,她完全不信。 「我的样子像在说笑吗?」银发男子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应,眉眼不动,冷 静地摊开一卷画轴,「这是云霓公主的画像。」 画中,一个少女骑着一匹俊朗白驹,顾盼清丽有神,活泼俏皮中不失朗朗英 气。 「仔细瞧瞧公主的五官,像不像妳?」 确实很像。仔细观察过后,她发现自己无法否认,但仍难以置信。 「若我和公主真是姊妹,那么我也该是个公主啰。你又如何解释我会让拐子 给拐去卖了,流落至此?」 「很简单,因为妳是王家不要的公主。」 不要?她震慑,「为何不要?」 「因为王室容不下两名王储。」他淡淡解释,「当年妳母亲在生下妳们时, 就因难产而去世,妳们是王后唯一留下的血脉,偏又生得一模一样,若是同时留 下,到时立哪个为王储才好?即便立了,谁又分得清妳们哪个才是真正的王储? 若是因而引起野心分子掀动夺权政争,只会为国家带来腥风血雨。因此为了以防 万一,妳父亲云飒决定瞒住双生子出世的消息,把其中一个送入民间,交给他人 抚养。」 「于是他就决定牺牲我?」她仍是不敢相信,颤着声嗓问,「为何是我?为 何被送入民间的,不是另一个?」 「因为妳没通过考验。」 她气息一促,「什么考验?」 「妳们姊妹俩满月那天,云飒悄悄命人搬来一堆物品,一一在妳们面前展示, 云霓见到文房四宝时笑得最开心,而妳却在看到胭脂水粉时才有点反应。当下云 飒便决定留下云霓,把妳送走。」 心跳,在那一瞬间停止。 这算什么?!只因她像女儿家喜欢胭脂水粉,她父亲便认为她并非可造之材, 就能够那般狠心地将她抛弃? 「本来呢,妳也是被送入大户人家抚养的,照理说也该养尊处优地长成千金 小姐,可偏偏上天要捉弄妳,让那户人家遭受祝融之灾,所有人都以为妳死了, 就连云飒也是,没料到妳原来是在一片混乱中教拐子给掳走,卖进窑子里,直到 今日才正巧让我碰上,白白受了十几年的罪,啧啧,也只能说妳命该如此了。」 命该如此?凭什么她命该如此? 她和云霓,同是王家的女儿啊!她们出身相同,甚至拥有相仿的容貌,可一 个享尽了公主的荣华富贵,像珍珠宝贝让众人给捧着,另一个却备受欺凌与侮辱。 凭什么她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凭什么她得如此由人作贱? 她的亲生父亲啊!那人怎能待她如此冷情?如何能忍心弃她于不顾?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她恨,恨透了自己的父亲,她恨他不顾骨肉亲情,恨他为了保全王室的和平 而牺牲她,恨他挑选了云霓,却不要她。 那夜,当她得知这残酷的真相后,她哭了,泪眼纷纷,十多年来的委屈与痛 楚尽付于一声声哀伤的嚎泣中。 她是被抛弃的孩子,是王家不要的公主。她的亲姊妹云霓在阳光下独自占有 了所有人的爱;而她,只能躲在黑暗里舔舐身上怵目惊心的伤口。 「妳不恨吗?」银发男子如是问她。 当然恨,怎能不恨?她恨透了这一切!恨透了这人世间的不公平! 「想不想报复?」 当然想,怎会不想?她要报复,在她身上烙下的每一道伤痕,她要他们用血 来偿! 之后,银发男子替她赎了身,带她回到风城。他认她为义女,给了她一个新 名字。 「从今而后,妳就叫海珊瑚。」他送给她一支血色发钗,象征她得到的新身 分。 她是海珊瑚,一个被王家抛弃的女儿,为了报复,隐居在一间荒僻的小屋里, 接受义父一连串的调教与训练。 读书、写字、骑马、御剑,义父教会她所有云霓会的东西,也亲自教导她王 室礼仪,务求她能维妙维肖地模仿云霓。 他计画行剌云霓,然后将她送进宫,冒名顶替公主。 她忍耐许久,煎熬许久,终于吩到义父认为时机成熟那天,他派人去行刺云 霓,嘱咐她待在附近的山中小屋等人接应。 她等了数日,迟迟不见接应的人,反倒先遇上了孤身逃难的云霓。 她见着了和自己容貌相仿的姊妹,一腔恨火顿时狂燃…… 「公主,轿子备好了,是时候上议事厅了。」清锐的声嗓陡地在海珊瑚身后 扬起,唤回她阴沉的思绪。 是春华。 她身子一僵,小心翼翼抹去脸上过多的表情,淡淡扬起嗓音,「我知道了。」 「快替殿下披上斗篷。」春华命令其他宫女。 「是。」宫女们领命,捧来一件白狐大氅。 海珊瑚婷婷立着,由着宫女们替她系好斗篷,一面不动声色地流转眸光,悄 悄窥视一旁的春华。 不知何故,她近日愈来愈觉得,舂华阴晴不定的眼神里,似乎潜藏着对她的 怨恨。虽然不解春华为何要恨她,她仍是暗暗留了心。在这风云诡谲的世道中, 她唯有提高警觉,才能保护自己。 穿毕斗篷,海珊瑚还未迈开莲步,帘外便传来宫女报信声—— 「公主,火武士来了。」 火影?海珊瑚讶异。他怎么忽然来了? 「请他进来。」 话语方落,珠帘一阵清脆作响,火影高大的身形闯入她视界。 他神态冷峻地朝她躬身为礼,「公主。」 「怎么了?瞧你行色匆匆的样子。」海珊瑚好奇地望他,「花信呢?他没一 起来吗?」 「我有事向公主禀报。」火影没回答她的问题,径自说道。 海珊瑚蹙眉,从他阴沉的脸色看出不对劲,她颔首,挥手摒退宫女们,「妳 们退下吧。」 「是。」宫女们顺从地退出帘外,唯有春华,在离去前意味深长地朝两人瞥 了一眼。 海珊瑚注意到了,樱唇冷冷一撇。 确定无人能听见两人对话后,火影劈头就是一句,「紫姑娘中毒了。」 「什么?」 「雪祭那晚,她跟妳讨来喝的圣酒里,被人下了毒。」 「那酒……有毒?」海珊瑚脸色别白,迅速领悟到事情的严重性。 那杯圣酒原先是她要喝的,阴错阳差之下才赐给了紫蝶,若不是她代替她喝 了,今日中毒的人会是…… 「是谁想毒死我?」她嗓音发颤。 火影不语,深眸掠过一道异彩。 海珊瑚懂得他这眼神的含义,眼前一眩,「不,不可能。」她抚住前额,不 愿相信火影的猜测,「不是风表哥,绝不是他。」 他那么关心她、那么疼宠她,若是他想毒害她,何必还要天天命人炖熬补汤 给她喝?何必吩咐宫女们好好照顾她? 「不可能是他!」她锐声否决。 「妳别激动,云霓,我也只是猜测,没说一定是风劲。」火影皱眉劝她,「 我只是来告诉妳,一切小心为上,别再让人有机可乘。」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人来害我?」 「一次不成,就会有第二次,还是提防着点好。」 「我……我知道。」海珊瑚咬着唇,心神依然激荡,「那紫姑娘呢?她现下 怎么样了?」 「情况很不妙。」火影黯然,「花信已经出宫替她求药去了。不过水月说了, 这解药十分难求,花信就算能平安取回,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可他说再怎么难 也要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紫姑娘死去。」他重重叹息,紧揪的眉宇完全流露 出对好友的不舍。 紫蝶会死?代她而死? 海珊瑚又是一阵晕眩,她扶住亭柱,藉以撑持轻颤不已的身子, 奇怪,她为何要如此心慌?她不是早就学会冷血无情了吗?不过是与她毫不 相干的两条性命,死了又如何? 可那两个人是花信和紫蝶啊,一个是全心信任她的好友,另一个是将她从鬼 门关拉回的恩人。若是他们果真因她而死,她能心安吗? 有何不能心安的?他们待她好,不过是把她当成了云霓,所以才待她好,若 是知晓她并不是真货,他们还会那样待她吗? 说不定会和那些人一样,同来践踏她、凌辱她…… 「这几日我来找妳,妳总是不在。」火影深沉的嗓音打断海珊瑚天人交战的 思绪,「听宫女说,妳一直跟着风劲?」 「啊。」她连忙定定神,「表哥要我旁听议政,听完了还要留在御书房学着 批阅奏章。」 「妳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最近可有异状?」火影追问。 有异状的人是她吧。海珊瑚苦笑,摇了摇头。「风表哥的确偶尔会觉得我变 得有些奇怪,不过我想,他应该还不至于怀疑我。」希望如此。她自嘲地敛下眸。 「没有就好。事情尚未明朗,也许只是我多心吧,若说风劲会蠢得在这宫里 对妳下毒,惹得众人将怀疑的矛头指f 向他,也的确教人难以置信。」 「对啊,没错。」海珊瑚同意。 她怎么会傻到以为风劲会毒害她呢?对他而言,她不是一枚相当重要的棋子 吗?虽然她死了或许有助于他取得王位,但她活着,能为千樱带来更大的利益。 「他还想让我跟邻国的王室联姻呢,怎么可能让我死?」她喃喃说服自己。 就因为她在他心日中,地位仅次于千樱,所以他绝不会让她死。 「总之妳身处这深宫内苑,我和花信又不能时时在妳身边,妳自己一定要小 心谨慎,知道吗?」火影叮嘱她。 「我会的。」毋需他提醒,她也明白自己处处危机,最大的危机就是,她的 确是个假公主,而这一点,就连花信与火影都不能让他们知晓。 「那我先走了。」 「嗯。」海珊瑚倚着红色亭柱,怔怔地目送火影离去。 她的处境似乎愈来愈艰难了。 她一直以为,只要瞒住所有人,让他们以为她是真公主,她就能安享荣华富 贵,过那幸福快乐的日子,可没想到,原来并非身为公主就能高枕无忧。 不论她是真公主或假公主,未来都是一片混沌未明,周遭都藏着无形杀机。 为保自己平安,她只能时时谨慎,步步为营。 看来这宫里有人意欲对她不利,她需要找个人来保护她。 她凝眉细想,片刻,脑海闪过一个熟悉的脸孔。 是了,就是他…… 是日,海珊瑚假借玩乐之名,在凤凰宫外的雪地上堆了个大大的雪人,还帮 雪人数上宝蓝色暖帽。 近来经常在凤凰宫外徘徊的海浪见到了,一眼就认出那是她从前和他约定好 的暗号,于是假扮侍卫混进了宫里,密切注意海珊瑚的行动。到了夜里,她果然 摒退 了贴身服侍的宫女,孤身来到庭园里那座红色凉亭。 「珊瑚,妳终于肯认我了吗?」海浪确定四下无人后,轻巧地从屋檐跃下, 欣喜若狂地迎向她。 「大哥。」海珊瑚淡淡唤了一声。 听闻这声睽违已久的叫唤,海浪更激动了,情不自禁地倾过身,意欲握她柔 荑。 她不着痕迹地避过,收拢衣袖,端庄地在石椅上坐下。 对她冷淡的态度,海浪像是早已习惯了,微微苦笑,也在她对面坐下。 「珊瑚,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妳之前不肯认我?」一落坐,他便迫不及待地 问。 「我不是不肯认你,而是失去了记忆,过去的一切我都想不起来,自然也包 括你。」海珊瑚娓娓说道。 「妳失忆?」海浪惊愕,从未听过如此离奇之事。「怎会这样?」 「我在昏迷以前,跌落了溪涧,俊脑勺给撞伤了。紫姑娘说,约莫是我脑子 撞伤的缘故,所以才会暂时失去记忆。」 「紫姑娘?」 「是一个女大夫。那时是火影发现我,把我给救回去的,紫姑娘当时就跟他 及花信在一起,她治好了我的风寒,救了我一命。」 「妳怎会跌落溪涧的?」海浪追问。 「是一时不小心。」海珊瑚咬着唇,眸底交错复杂暗影,「那日我……心神 太过激动,慌不择路,踏空了步履。」 「慌不择路?」 「别再问了,我不想再忆起那时候的事。」她冷漠地阻止他继续追问。 见她脸色苍白,海浪顿时明白当时的回忆对她而言太过残酷,任谁杀了人都 不会好受的。他懊恼自己竟勾起了她的痛苦回忆。「对不起,珊瑚,我不该多问 的。」他沙哑地道歉。 「没关系。」海珊瑚冷静地说道,「我只是想请你替我向义父解释,我不是 故意个与他联系的。之前花信和火影都把我当成云霓,所以我也如此相信,一直 到这两天,我才逐渐恢复记忆,想起以前的事。」 「我明白了。妳放心吧,义父若是知晓真相,一定也不会怪妳的。」海浪柔 声安慰她。 「多谢大哥。」海珊瑚菱唇一勾,自嘲似的微笑。 海浪怔望着她冰霜似的表情,「妳这些日子以来都过得好吗?入了宫以后, 习不习惯?」 「我很好。」她点头,「只是时时担心风劲会认出我不是云霓。若不是花信 和火影事先替我恶补,恐怕我第一天便会露出破绽。」 「嗯,要瞒过主君的确不容易。」海浪同意,「坦白说,他之前的确有点怀 疑,还让我去调查云霓遇刺后的行踪。」 「什么?」她一惊,嗓音发颤,「他真的要你去查?」 「妳别担心。」海浪赶忙安慰她,「我替妳掩护过去了。我告诉他查不到什 么,他也信了。」 「是吗?」他真的信了?海珊瑚心神不定。那么莫测高深的一个人,要真起 了疑心,会那么轻易抛开吗? 「妳别慌,我会替妳看着主君,若是他发现了什么,意欲对妳不利,我也一 定会保护妳。」 「大哥真的会……保护我?」妙目凝定他,清澄如水,娇柔似花。 教心上人这么一瞧,海浪心一突,热血直冲上脑,「当然会!任何人想伤妳, 都得先过我这一关。」他豪迈地许诺, 「既然这样,大哥可以先帮我查查雪祭那日,是谁在圣酒里下毒吗?」 「啊,原来妳也知晓此事了。」海浪笑道,「说来这也是乌龙一场,风城那 些长老们,不晓得义父派妳来顶替公主,自作主张想下毒谋害她,好逼主君尽早 举事,这事让义父知道了,狠狠训了他们一顿。唉,妳不晓得,那日我听闻他们 可能错杀了妳,骇得连夜赶回王宫,差点去掉一条命。」 「原来如此。」知晓原来是风氏长老们弄错了对象,下错了毒,海珊瑚松了 一口气。「我竟然还怀疑是他下的毒,我真傻。」她喃喃低语,朦胧地微笑。 「他?谁?」海浪疑惑地看着她忽然温柔的眼神,以及唇畔那抹恍似轻烟的 笑意,他还是初次见到她这般表情。「妳怀疑谁?主君吗?」 加此说来,这谜样的表情也是为他展露的啰?她喜欢上了风劲? 嫉妒的小虫无情地啃噬海浪的心窝,他咬住牙,强忍那一阵阵绞疼,「珊瑚, 妳不是……妳该不会……妳——」满腔疑问梗在喉头,就是问不出口。 海珊瑚挑眉,「我怎样?」 「妳莫不是……喜欢上风劲了吧?」他好不容易挤出话来。 她没应答,静静瞧着他, 这平淡的眼神惹得他更心慌。她为何不否认? 「妳、妳忘了吗?义父派我们进宫,是为了监视风劲啊!虽说人家推他为主 君,吩他有朝一日成为千樱的国君,但我们俩真正效忠的对象是义父啊,不是他! 妳怎能喜欢上他?妳——」 「我没喜欢他。」海珊瑚扬声道,清淡的声嗓一下子便化去海浪满腔焦躁。 他住口,傻看着她。 「你那么怕我喜欢他吗?大哥。」她柔声问,唇畔的微笑若有似无,说不出 的诱人。 海浪的心跳霎时如脱了缰的野马,急遽狂奔。 海珊瑚彷佛也十分明白自己对他的影响力,羽睫轻颤,风情款款。她盈盈起 身,「我得走了。」 「这么快?」他语气万分不舍。 「嗯,再不回去,我怕那些宫女会起疑。」 「那妳要小心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叫我一声,我马上来。」海浪殷殷叮嘱, 好似大哥关切着自己的小妹。 饶是海珊瑚对他无情,此刻也不禁心弦一动,真正放软了语气,「我知道了, 多谢大哥关心。」 原来她是海浪的义妹。 流风宫里,风劲听罢了宫女春华的密报,陷入深思。 她不是云霓,是父亲认来的义女,海浪的义妹——海珊瑚。看来他之前的怀 疑果然没错。 风劲收拢眉宇,拿茶碗盖拂去茶面几根茶梗,跟着浅啜一口,又思量了半晌, 才重新望向春华。 「妳确定我父亲派她进宫里顶替云霓,是为了监视我?」 「是。」春华颔旨,「我听海浪是这么说的。」 看来父亲果然不太信任他啊。风劲讥诮地想。 「我知道了。难为妳了,春华,要不是妳替我盯着公主的行动,我到如今还 被蒙在鼓里。」 「能为摄政王效劳,是春华的荣幸。」春华低眉敛眸,毕恭毕敬地打官腔。 真的只是单纯想为他效劳吗? 风劲微微一笑,「不过我很好奇,妳为何会主动告知我此事?」 「嗄?」春华讶异扬眸。 他搁下茶碗,好整以暇地说道:「妳一向喜欢海浪,照理说不该出卖他。」 舂华一震,面色顿时苍白,显是没料到他竟看透了她的心思。 「我……」她嗫嚅片刻,终于一咬牙,豁出去了。「我讨厌他。」 「哦?」风劲扬眉,兴味十是地注视她嗔怒的容颜,「因为他喜欢上了他的 义妹吗?」 舂华又是一震,身子轻颤,咬唇不语。 见她如此反应,风劲便知自己猜中了,摇头暗叹,轻声吟道:「情深咎由取, 恨己不怨君。」 春华默然,许久,才哑着嗓音道:「摄政王的意思是,我不该怪他?」 「情爱这事很难说的,妳钟情于他,他未必喜欢妳。」他淡道。 她不服气,尖声喊道:「可是我喜欢他好多年了!」 「那又如何?」俊眉斜挑,「妳既钟情于他,就真心待他,又何必强求他还 妳真心?」 春华惘然,怔问道:「您这是在开导我吗?还是在替海浪找借口?」 「我何必开导谁,又替谁找借口?你们之间爱恨纠葛,与我何干?」他冷冷 一笑,眼底掠过一丝黯芒,像似自嘲。「下去吧!继续替我好好盯着那位假公主, 千万别让她知晓我已经发现她的真实身分了。」 「是。」 春华退下后,有好片刻,风劲只是沉思地望着茶碗里轻飘飘浮起的茶梗,他 想起口前费了一番工夫,终于找着那位替先后接生的医女,经过他一番威胁利诱 后,那医女终于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原来当年王后生下的,的确是一对双胞胎,只是其中一位教先王给送入民间, 交给别人扶养了。 这就是海珊瑚的身世吧?她虽然不是云霓,却也的确是千樱的王女,只是从 小就流落民间,无福享受身为公主的尊荣娇宠,想来也受了不少苦。 所以,她的微笑才总是藏着几许沧桑;所以,偶尔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神会 那般迷离;所以,只要他稍稍对她表示一些关怀,她便感动得如获至宝。 他从不觉得自己待人好,也从不曾有人说他体贴,唯有她—— 那宛如水晶剪成的瞳神,彷佛总能映透他内心最深处,看得他狼狈不堪。 她令他心动,更心痛。 风劲陡地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收束神志。他不能再想了,比起耽溺于对珊瑚 的异样情愫,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他必须寻回云霓。 珊瑚既能假扮云霓入宫,就表示云霓确实遭遇了不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不能任由她流落在外。 她毕竟……也是他的表妹啊! 风劲站起身,傅唤两名年轻武士。 这两各武士是他最近从民间特别挑选来的,身家清白,对他又极其忠心,虽 然武功比起海浪尚差一大截,但至少不必担忧他们是否为父亲在他身边埋下的暗 桩。 他摒退一干闲杂人等,低声交代两人一个秘密任务。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