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爸爸到底做了什么? 深夜童羽裳在客厅开一盏灯迎接父亲进门。他一进来她捧上热茶给他便忍不住 开口问欧阳俊杰的事。 童父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啜着茶听女儿叙述今晚和少年的巧遇及对话。 他爸爸是不是常常打他? 是俊杰告诉你的? 他其实没说什么。童羽裳摇头在父亲身旁坐下。我问他脸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他说是因为他爸。我吓一跳再追问下去他却什么也不说了我想他应该是后悔说溜了 嘴吧。 我想也是。童父叹气。那孩子个很强的也不太说话就算受了什么委屈也不会跟 别人说。 那到底是不是他爸打他的呢? 童羽裳焦急地问。 我想是吧。 真的是? 童羽裳瞠大眼忆起欧阳俊杰不小心吐实时那苍白又懊恼的神情心口微 微拧疼。 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有一次我带他跟一群孩子打篮球他撩起运动衫的时 候我看见他身上有多处瘀伤后来我问他他说是跟同学打架我知道他在骗我。 为什么? 你不晓得那孩子是空手道高手吧? 童父望向女儿眼中隐隐掠过不忍。普通孩子 根本没办法接近他又怎么可能把他打到全身瘀伤? 可是——童羽裳怅然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么倔强的男孩原来一直承受家暴的阴影。 就算真的是他爸为什么他爸要那么做? 这我就不清楚了。童父摇头。俊杰他家其实很有钱他爸是个有名的企业家我一 开始也怀疑自己的推测那么衣冠楚楚的一个绅士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施暴? 不过 后来我愈来愈觉得俊杰之所以会那么叛逆都是因为他爸的关系。他顿了顿。至于他 爸会那样对他可能跟有关吧? 妈怎么了? 听说跟人跑了。童父黯然低语。听说在俊杰刚出生后不久因为欧阳先生生意做 得不顺利濒临破产太太就跟另一个男人跑了。 难道是因为那样他爸才把气出在他身上吗? 童羽裳不敢相信地推测。 大概是吧。 怎么可以?!童羽裳激动地扬高声调。这太不公平了! 又不是他的错他爸怎能 把气出在他身上? 怎么可以那样对他? 羽裳童父皱眉。女儿的愤慨令他有些惊讶。 爸这样真的太过分了! 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帮他? 羽裳! 童父低声喝道握住女儿的肩眼眸不赞同地凝视她。你怎么了? 这些不关 你的事别管那么多。 爸! 你帮不了他的。就连我也不确定该从何帮起虽然我们可以请社福机构去做调查 但如果俊杰自己不承认有那回事谁也没办法帮他。 那怎么办? 爸总不能这样就算了吧? 想想办法! 羽裳你太激动了! 童父制止女儿眉峰聚拢。你怎么了? 俊杰的事跟你没关系的 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吧? 什么? 你该不会喜欢上人家了吧? 童父严肃地问。 烟花在童羽裳耳畔声声爆响她听着脸颊仿佛也让花火映红。爸! 你在说什么? 你忘了我以前跟你说过吗? 那些会出入少年法庭的孩子背景都很复杂有些比你 想象的还要坏你应付不了他们的他们跟你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知道。所以父亲从来不准许她到办公室去找他也从不把自己负责观护的少年 犯介绍给她认识甚至带回家来。 欧阳俊杰是唯一的例外。 要不是我那天身体不舒服我也不会让他送我回来的。童父懊恼。早知道我不让 你带他读经了我不该让你们有机会接触的。 可是你相信他不会伤害我对吗? 童羽裳直视父亲眼眸清澈。如果爸真的觉得他 是那么坏的孩子你再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会让他送你回来的不是吗? 童父怔然半晌苦笑地点了点头。不愧是他女儿毕竟是了解他的。 爸你别误会我对他没什么只是把他当弟弟而已。童羽裳柔声解释。今天如果他 是我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你还会反对我关心他吗? 上帝不是也希望我们帮助需要帮 助的人吗? 如果你有办法帮俊杰我当然不反对不过你没办法的。童父放开女儿的肩捧超茶 杯。总之你别管他的事以后也别再接近他了。 可是 他虽然本质不坏但是耍起狠来也是很可怕的。听爸的话羽裳以后离他远一点就 算在路上碰见了也别插手管他的事知道吗? 父亲都这么交代了童羽裳再想辩解也只能把话吞回去。她咬唇不情不愿地点了 头。 我知道了。 不许再接近他。 这是父亲下的令童羽裳必须遵从。 事实上就算她想再接近欧阳俊杰也没法她根本不晓得他住在哪里不知道他的联 络方式连他念哪间学校也不清楚。 不能再见面了。 不知怎地想到以后再也无法见到那个有张天使面孔的男孩她的心房就空空的仿 佛有人推着怪手挖走一大块。 这感觉很像她独自在家的时候经常在咀嚼的滋味。 这感觉或许也是。 她觉得奇怪见不到那男孩她竟然会感到竟然会呆坐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回想 和他的每一句对话。 她甚至怀念他带着不屑之意的轻哼总是把她气得半死的哼声回味起来竟是那么 妙趣无穷。 她是怎么了? 童羽裳幽幽叹息从书桌前起身捧着马克杯到厨房里替自己再泡一杯热茶。 这天又是一个独自在家的星期六本来应该为了期末考而用功她却是眼观鼻鼻观 不了心心似乎不翼而飞了。 她苦笑啜饮着热茶正想回房时电话铃响从警局送来一个令她震撼的消息——欧 阳俊杰又跟人打群架了! 童先生交代过如果这孩子发生什么事要立刻通知他。警员说。 可他现在不在 没关系我们已经通知他的家人来接了你只要转告童先生一声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童羽裳有片刻怔忡她捧着茶傻傻地坐上沙发。 警察说已经通知他的家人去接他了会是谁呢? 他父亲吗? 他该不会又被自己的父亲痛揍吧? 一念及此童羽裳忽然坐不住蓦地跳起身放下杯子随手抓了钱包和钥匙便冲出家 门。 她招手叫计程车只花了二十分钟便赶到警局。在门口她犹豫着该怎么说明来意 在原地徘徊一阵后一道纤瘦的身影解决了她的麻烦。 是欧阳俊杰。他抿着唇面无表情地走出警局身边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老 婆婆尝试牵他的手却让他给甩开了。 童羽裳快步上前他抬眸一见是她明显地一愣。 嗨。她微笑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 他瞪她眼神带着几分懊恼又似乎有些许自惭形秽。 我来接你。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来接我做什么? 她没回答他的问题转向他身边的婆婆。你好我是俊杰的朋友。 你好。老婆婆赶忙跟她点个头。我是阿杰的阿嬷啦。 他有外婆? 她讶异却没忘了对长辈的礼貌。阿嬷你好。 你好你好你来看阿杰喔? 老婆婆笑问看来很高兴有人关心她的外孙。我想阿杰 一定肚子饿了正想带他去我家吃饭说你也一起来吧。 好那我先谢谢阿嬷了。童羽裳笑着答应假装没看到欧阳俊杰朝她横来一眼。 三人搭上计程车很快地来到阿嬷住的老公寓见到室内狭窄的空间、破旧的家具 以及斑剥落漆的墙面童羽裳暗暗惊讶。 欧阳家不是很有钱吗? 为什么欧阳俊杰的外婆会一人独居在这样的陋室? 难道 欧阳先生恨自己的妻子恨到连岳母大人都不愿意照顾吗? 毕竟那也是他儿子的外婆! 你看什么看? 欧阳俊杰发现她惊愕的视线许是猜出了她的想法不悦地粗声质问。 。她连忙收回打量的目光。 哪你们两个在这里坐一下我去厨房煮个面很快就好。阿嬷热情地招呼两人在客 厅坐下后迳自进厨房。 两个人各据客厅两张藤椅沉默地对望着氛围尴尬。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凌锐的声波划破空气直朝童羽裳逼来。 她咳两声厚颜地装天真装看不懂他冷峻的神情还回他一抹笑甜得令他一怔。 你又跟人打架了? 没受伤吧? 要你管! 我是关心你。 不用你关心。 你这小鬼! 怎么那么别扭? 她起身来到他面前气呼呼地双手插腰。我不是说过 了吗? 要你别跟人打架万一受伤了怎么办? 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了吗? 我要是认真想打根本没人能靠近我。他冷峭地撇撇唇。 受伤的只会是他们不是我。 我知道你空手道很厉害、很强普通人打不过你可是——她停顿强挂上脸的说教 面具崩落露出一丝无奈。你就不能为关心自己的人多想一想吗? 你这样三天两头在 外头闯祸难道不怕你阿嬷伤心吗? 他一窒眼神倏地阴暗半晌倔强地回话。那也是我家的事不用—— 不用我管对吗? 清浅的微笑荡漾着如月光掩映下的湖。 温柔的、深邃的、包容无限的湖像母亲一样的湖。 他呆看着她瞬间心跳急速奔腾起来。 你认命吧我这人就是鸡婆就偏偏要管你。她笑着敲他的头。谁教你那天要送我 爸回家又听我唱歌活该被我缠上。 看着她巧笑倩兮的容颜他耳畔不由得回旋着那天她的歌声。 她的歌声很美透明而清澈。 那首歌叫什么来着? 《爱的真谛》? 圣洁而美丽的曲子不适合他。 但不知怎地自从听她唱过后他便无法忘怀偶尔在梦中他会发现自己正轻哼着那 首歌。 欧阳俊杰敛下眸抿唇。 不他不能脆弱不能动摇不能让花了这么多岁月、一砖一瓦彻成的心墙轻易让眼 前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小偷给撬开一个大洞。 不能让她灵巧的身子钻进来绝对不能 吃面。待欧阳俊杰回神时手上已经多了一碗面是童羽裳递给他的她自己手上也 捧了一碗。你阿嬷煮的面很好吃喔多吃点。 她笑着对他眨眼。 他捧着面怔怔地瞧着她大口大口地吃面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嬷凹陷的老眸也正注 视着他隐隐闪着泪光。 他心一扯不敢再看埋头吃面。 面很好吃是他习惯的口味每次阿嬷来警局接他回来后总会像这样下一碗面给他 吃。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一再令老人家伤心他相信阿嬷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可她从来 不曾责怪他只是默默地接他回家煮面给他。 欧阳俊杰咬着牙一口一口将阿嬷说不出口的爱吞下去也把所有的懊悔与自责都 封锁在心。 她果然缠上他了。 自从那天从警局跟着他回阿嬷家后她便常常翩然来访还让阿嬷打电话叫他也过 来。 起初几次他不想理会冷淡地挂电话她却锲而不舍一而再、再而三地下夺命追魂 Call。 他恼了本想到阿嬷家痛骂她一顿没料到一见到她让她甜的笑容一哄心不知怎地 便软了满腔怒言也卡在喉咙出下来。 怎么会这样? 为何就是拿她没办法? 简直见鬼 听说你期末考那天没去要补考? 心神不定之际她清甜的声嗓偏还要不识相地折 磨他。 欧阳俊杰揪拢眉苇瞪她。 快点! 不是要你把参考书带来吗? 快打开。她像是已经看惯了他怒意炯炯的眼 神丝毫不以为意玉手竟还不知死活地拍拍他的头。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哪我们先复习哪一科? 英文? 还是数学? 都不必! 她看不出来他现在只想吼她一顿吗? 我看先复习数学好了来你先做这些习题。 不用做了! 这些题目我都会。他狠狠白她一眼。 真的假的? 她皱皱鼻子摆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别跟我吹牛喔真的写出来再说。 我说不用了! 给我、写! 一枝铅笔硬塞到他手上。 他火大瞪着那枝黑色铅笔只要两根手指他就能把这枝铅笔折断她那只柔若无骨 的手也一样根本不必使什么劲就能让那纤细的手腕痛得唉不出来。 你到底写不写? 他眯起眼想象着将那手腕折断的滋味。 欧阳、俊、杰! 别叫我的名字! 他粗声低吼。他讨厌这个名字他不是俊杰也不想做那个父亲心 目中的俊杰。 不叫就不叫那你乖一点快写好不好? 硬的不行她来软的。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 的实力。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吗? 她真的当他是小鬼吗? 还软硬兼施哩! 他没好气地撇撇嘴手上的笔却像安装了自动程序自行飞舞了起来没几分钟便解 完一页习题。 这样的神速令她证叹。哇! 好厉害。 他不理她翻页继续挑战更难的习题一样是唰、唰、唰、唰快刀斩乱麻。 好了好了我了了。她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知道你数学很行了我们换一科复习 英文怎样? 他冷笑随口背诵一段英诗。 Darkling I listen ; and for many time I have been half in love with easeful Death. 她愣住。这什么? 济慈的诗《夜莺颂》。 什么意思? 她完全听不懂。 我在黑暗里倾听多少次我几乎爱上了静谧的死亡。他淡漠地翻译。 爱上了静谧的死亡? 童羽裳怅惘。 她不喜欢这样的诗一个国中生也不该将这样感伤的诗句记在脑海里。 你还要教我读英文吗? 他讽刺地问。 粉颊霎时绯红。你一定要这么少年老成吗? 你才十三岁拜托你像个十三岁的孩 子好不好? 我已经十四岁了。 你满十四了? 什么时候? 上礼拜。 那你怎么不早说? 她娇嗔地横他一眼跳起来扬声喊:阿嬷、阿嬷你知道阿杰上 礼拜过生日吗? 我知道。阿嬷从厨房走出来。可是我们阿杰从来不过生日的。 那怎么行? 生日本来就应该热闹地过! 这样吧阿嬷你准备些好吃的我现在就去 买蛋糕。 你要买蛋糕? 阿嬷惊讶。可是——老眸犹豫地瞥向紧绷着一张脸的外孙。 你怕他不高兴? 管他的反正他从来也没高兴过! 童羽裳对欧阳俊杰扮鬼脸。我 去买喽! 她抓起钱包潇洒地走出门留下一老一小瞠目瞪着她背影。 半晌阿嬷转向欧阳俊杰唇角牵开笑感叹地低语:阿杰这个姊姊对你真的不错。 他不以为然地轻哼却也没反驳默默地转回头抓起桌上一本参考书随手乱翻。 二十分钟后童羽裳拎着一个蛋糕笑嘻嘻地回来了。 他板着脸不理她她也不介意和阿嬷两人快活地忙碌着布置了一桌好菜将蛋糕摆 在餐桌正中央点上蜡烛。 她要阿嬷跟她一起唱生日快乐歌阿嬷扭捏着不好意思唱她只好独唱清亮的歌声 如春日流水一束束沁入他心头。 她要他许愿他不肯许她便自作主张替他许下补考过关、身体健康两个愿望至于 第三个愿望她只是笑着不肯说出来。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说。 你白痴! 他冷嗤。是我的愿望你藏在心里有什么用? 我既然代替你许愿当然要帮你好好收藏这个心愿。弯弯明眸灿灿。你放心这个 愿望我会替你好好守着一定会让它实现。 无聊! 他低声斥她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有些烫。 他懊恼地咬牙别过头不许自己天生就过分俊俏的脸庞染上红霞——他已经长得 够像女生了若是再动不动就脸红岂不男子气概尽失? 咦? 阿嬷我有没有看错? 阿杰好像脸红了耶。 糟糕! 他悚然僵住身子。被发现了! 喂你转过来我看看。玉手不安分地捧住他的脸柔腻的触感教他心慌强迫他转过 来的动作更让他意乱。 他骇然一把甩开她的手弹跳起身。 我去洗手! 仓皇抛下一句后他飞也似地转身一下子便人去影灭简直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 追过来的是一串清脆笑声如挂在檐下的风铃在静谧的夏日午后叮当作响。 你最近心情好像不错。 深夜欧阳俊杰回到家偌大的豪宅里只有门前亮着一盏灯。知道佣人都睡了他不 想吵醒他们拿出钥匙卡来静静刷过安全锁。 进了大门书包暂且搁在玄关鞋柜上他正哼着歌脱鞋时一道清冷的嗓子忽地在他 身后扬起激起后颈几粒鸡皮疙瘩。 他僵住慢慢转过身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线条严厉的脸孔眼眸细细的似是张不开却透出不可逼视的可 怕力道。 爸。他轻唤一声。 这么晚回来欧阳耀祖瞪着儿子。又上哪儿鬼混去了? 我不是警告过你要是再被 抓进警察局一次我就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我去外婆家。他低声解释将名牌运动鞋摆入鞋柜扁扁的书包甩在肩上。经过父 亲时他闻到一股浓浓的酒臭味知道父亲又喝酒了他一颗心直往下沉。 你又去那里做什么? 对儿子这个答案欧阳耀祖同样不满意。我不是叫你离那个 老太婆远一点吗? 她是我外婆。 她不是! 欧阳耀祖猛然怒吼眼中进出红光。跟那种下人家攀什么亲戚关系? 欧阳俊杰倔强地抿唇不语。 他愈是反应冷漠欧阳耀祖就愈火大手臂揪住儿子衣领粗鲁地把他往墙边撞。你 给我站好! 我有话问你。 他僵硬地站着瘦削的身子如一根竹竿。 他站好了欧阳耀祖却好像忘了自己要问话迳自拿起威士忌酒瓶为自己斟了一杯 酒也不加冰块就那么一饮而尽。 然后又一杯再一杯。 欧阳俊杰蹙眉注视着父亲猜测着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发了狂似地酗酒。大概是 公司最近的业务不太顺利吧他听说最近房地产不景气前阵子又错失一个重大工程的 标案。 也或者跟女人有关。 跟在父亲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一个比一个贪婪父亲常为了打发那些天文数字的 帐单感到烦躁。 又或者只是单纯酒瘾发作了积年累月地酗酒酒精早成为父亲最好的朋友一日不 能相离。 你过来! 父亲招手唤他来到面前斟了一杯酒强硬地塞进他手里。陪我喝! 他接过酒杯犹豫地在手里把玩。 喝! 他举杯学父亲一口饮尽呛浓的酒精如烈火在喉间烧灼他连眼也不眨任那异常的 灼痛感从喉腔蔓延至胸口。 很好。欧阳耀祖满意地点点头摇摇晃晃地又替他斟满酒杯。再喝一杯。 这次他没一丝犹豫一口喝干黯淡的眼注视着空荡荡的酒杯。 总有一天他会跟父亲一样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 马的才喝两杯睑就红了! 你是不是我欧阳耀祖的儿子? 马的你这张脸简直跟那 个一个模样! 无情的掌刀砍过他颊畔划下几道红痕。 他站定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不闪躲任父亲。 他曾经躲过换来的只是更多肢体的鞭笞与言语的挞伐不如不躲让一切尽快结束。 可这回他的隐忍反而令欧阳耀祖更加不悦怒气在酒精的助燃下引发一场强烈的 火灾将理智全烧成灰。 你怎么不反抗? 你以为你像女人一样装可怜我就会同情你吗? 别像个孬种畏畏 缩缩的! 说话! 干么—声不吭的? 马的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会不会根本不是我儿子是 你那个人尽可夫的妈在外头生下的野种! 毫无理的咒骂随着拳打脚踢字字句句都落在欧阳俊杰心上他身体不觉得痛心也 不觉得痛。 已经麻木了。他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明天我会找几个女人来教你! 最后撂下的这句话连同一记硬实的拳头一起击向 他脑子他有些神智晕沉。 什么、女人? 教你长大的女人。欧阳耀祖冷冷勾唇像品味着什么笑话似的笑得阴邪。我会要 她们把你教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欧阳俊杰听着起先一阵茫然接着悚然领悟。 不会吧? 父亲该下会是打算强迫他跟女人吧? 他胸口发凉忆起十二岁那年他无 意间撞见父亲和某个女佣在房里后来那个女佣竟趁四下无人时试图他 他蓦地一阵恶心在父亲张狂的嘲笑声中踉跄地冲上楼躲回自己房里。 房内一片漆黑他连小灯也不开整个人趴在双手紧拽着床单试图平复过于激动的 心韵。 他才十四岁父亲到底希望把他教成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一个酒、色、财、气样 样都来的男人吗? 那不是人是野兽父亲希望他成为野兽吗? 或者他早已经是一头小野兽了 胸口一股血浪翻涌着他不自咳了咳感觉舌尖尝到几许血腥味不知是因为情绪太 过激昂还是方才被父亲打的他咬住牙关想把呕出来的血给咽回去嘴角却还是溜出一 丝血。 他颤着拇指想抹去嘴角的鲜血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不停地流出来。 他放弃了无神的眼盯着床边的电话。 他想打电话想找一个人想听那人温柔地对他说话唱歌给他听。 那人如果知道他受伤了一定会很心疼很心疼的他想象着自己让她紧紧地搂在怀 里想象着自己在她慈爱的凝视下安详地入睡。 他想找妈妈 妈妈。他念着这个从来不曾有机会对任何人喊过的称谓忽地再也忍不住粗嗄地、 心碎地笑了出来。 活着要干么? 到底一个人是为什么而活着? 不开心的时候就尽量做一些让自己快乐的事。 温润如春水的嗓音拉扯他心中最柔软的那根弦。 快乐? 什么最能令自己快乐? 或许答案就在她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力量抬起手探向床边的电话在距离仅有一寸之遥时一串 急促如催魂的敲门声蓦地响起。 笨儿子你在做什么? 出来陪我喝酒! 他闭上眼手臂颓然落下。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