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嗯。”崔妈妈是真的倦了,眼皮沉重地掩落。“好想睡喔!” 崔梦芬替母亲拉拢被子。“那就睡吧,妈,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就会好了。” 不一会儿,崔妈妈便沉沉入睡了,姊弟俩凝望母亲苍白疲惫的睡颜,忧心忡忡。 经过详细检查后,医生确认是子宫颈癌复发,而且已经是末期了,必须立刻进 行相关的化学及放射性治疗。 “我们请家属要有心理准备,通常这病复发之后,要治疗的机率就不高了,何 况还是末期。” 意思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接受一次又一次痛苦至极的治疗,一点一点地 流失生命,最终撒手人寰吗? 不!她不能接受! “一定会好的了,我妈她好过一次,就会好第二次,对吧?医生。” “我们会尽量积极治疗。” “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崔梦芬喃喃低语,说服他人,更说服自己。 她必须乐观,必须相信母亲有治疗的可能,母亲已躺在病床上,弟弟又惶惶不 安。 她必须坚强。 首先,她要求院方为母亲换病房,她妈妈不能跟失去意识的插管病人同房间, 这恐怕会令妈妈失去求生意志。 但院方说。医院病床都差不多满了,很难再挪出适合的病房。 “拜托你们,一定要帮忙好吗?” “我们尽量。” 院方总是如此的官样答复,崔梦芬不禁感到挫折。 夏柏看出妻子的烦恼,主动联系认识的朋友,在人际网络中不遗余力地搜寻, 终于,他找到了医院高层、打通脉络,要到一间单人头等病房。 接着,他又为岳母请了一个专属看护,二十四小时全天候照顾,分担姊弟俩肩 头的负荷。 “结果还是靠你的帮忙,真的很谢谢你。”将母亲送进新病房后,崔梦芬轻声 向丈夫致谢,深深地弯腰鞠躬。 为何要这样道谢呢?夫妻之间何必行此大礼? 夏柏不喜欢妻子对自己道谢的方式,就好像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似的。 “你就这样不甘心让我帮忙吗?”他瞪着她,喉咙发干。“英杰的事也是,妈 的事也是,” 她别过眸,黯然不语。 非坚持跟他划清界限不可吗?夏柏暗自掐握掌心,平复心海汹涌的浪潮。 “其实还有件事……要请你帮忙。”她蓦地扬起沙哑的嗓音。 他闻言,怔了怔,不想承认,但胸口确实冒滚喜悦的泡泡。“什么事?你说。” 上刀山、下油锅,只要能帮她,他都乐意全力以赴。 崔梦芬迟疑地瞥他一眼,跟着,羽睫又翩然伏落。“你也知道,我妈现在身体 状况不好,她可能……常常会说些有的没的,希望你能包容。” “什么意思?”他不懂。 “我的意思是,”她咬咬唇,似是难以吐落适切的言语。“她……呃,或许会 觉得自己来日不多,托付你照顾我、给我幸福之类的,那你就……听听就好。” 听听就好?夏柏心一沈,泡泡幻灭。 “拜托你千万别让我妈看出来我们的婚姻情况,她一直以为……我们过得很幸 福,我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拜托你,至少在我妈面前,假装我们很恩爱。” 这就是她要他帮的忙?要他对岳母说谎,在她的家人面前说谎。 夏柏的心凉透,胸中飘着雪。他愿意给她全世界,但她却只想要一个虚幻而美 丽的谎言。 她已然不信他给得起真实了吗? “你不能答应我吗?”她误解了他的沉默,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要求,神态大 为慌张。 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他的?他在她心中的形象那般不堪吗? “夏柏,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肯答应吗?”她追问。 他深深地凝望她忧心忡忡的容颜,瞳神一点一点黯减…… “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夏柏啊,你很喜欢我们家梦芬吧?” 与崔梦芬交往两年后,某天,夏柏至崔家拜访,崔妈妈曾如是问他。 那并不是他初次登门拜访,却是他最紧张的一次,因为那天只有他跟崔妈妈两 个人相对而坐,她招待他喝茶以及自己做的小点心,娓娓地将关于他的大小琐事问 了个遍。 虽然,他埋在内心深处的伤口并未揭露给她看,但他总觉得那双历经风霜的锐 眼,早就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看透了。 “是不是很喜欢梦芬呢?”崔妈妈坚持问明白他的心意。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