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次觉得读书变成折磨。 范寒江拧着眉心,他眼窝下有淡淡的阴影,那是他彻夜读完小豆子与阿山硬 塞给他的那些书所得到最大的收获。 “真不该费功夫看那些书……” 可是看了第一页,就忍不住看第二页,一直告诉自己再看一些些就收起来, 结果根本停不下来,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红杏坊的客源不绝,又为什么银鸢城的 曲家能靠这种吟风弄月、谈情论爱的书籍大赚其利。 还真的满好看的…… 害他好想找机会将曲家总管送他的那一整套《幽魂淫艳乐无穷》也读完—— 虽然他拿到书已经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不过他从来没去翻阅过。 “而且看了之后……觉得……唉。”范寒江幽幽长叹。 觉得……思绪被挑得好乱,脑子里是一片狼藉。 那些书写的都是悖逆伦常的桥段,书里的男角儿女角儿大胆勇敢,不顾世俗 目光,相爱了,就要执手相伴,痴心专情得让人鼻酸,文藻词汇使人犹如置身其 中,将自己当成了男角儿一般,而女角儿—— 竟是红杏…… 这着实太离谱了!他猛甩头,却甩不开深烙在脑海里的每行每句! 读完书的那一个早晨,他无法面对陆红杏,他无法装出若无其事与她道早安、 与她说话、与她相视! “伯父?”门扉传来试探性的几声轻叩。“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是忧心忡忡的陆红杏。 “……没有。”范寒江发觉自己是僵直着背脊,似乎被陆红杏的声音吓到。 “你早膳说没胃口,午膳又说不饿,我找个大夫来瞧瞧你,好不?” “你忘了我就是大夫吗?” “我没忘呀。” 只是不太信任他的医术…… “我没事,只是昨晚看书看到太晚,爬不起来,还困着。”他虽没说谎,但 这却不是他不出房门的最主要原因。 “那我端些东西进来让你吃?”让他可以不用下床,同样不会饿着肚子。 “别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 陆红杏抛下话,在门外的脚步已经匆匆而去。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范寒江明白这道理,他若再刻意疏远,聪慧如 陆红杏又岂会没有察觉?还是……抹掉心头的非分妄想,别受那几册书的影响, 书是书,现实是现实,书里如何如何荒诞、如何如何天马行空,那只是虚构的, 他还是陆红杏的伯父,这才是最铁铮铮的事实。 说服完自己,范寒江起身开门,陆红杏正巧端了好几样小菜和米饭过来,本 准备抬起纤足踹门,眼下她举起的脚还来不及放,好死不死被范寒江瞧见,她没 露出尴尬别扭的神情,仍是笑得春意盎然。 “来,快吃饭!”她替他将托盘上的饭菜布好。 “你用过了吗?没有就一块吃吧。” “这么一点饭菜哪够两个人吃,光我一个都嫌吃不够,你吃就好。”她的食 量比范寒江还大,可不是啄几粒米就捧腹喊撑的虚伪姑娘。 范寒江一笑,慢慢低头吃饭,陆红杏双掌撑着下颚,欣赏他的慢条斯理。 “伯父,你是看什么书看到整夜不睡?是多么好看的书?”她好奇地问,问 得突然。 范寒江差点让一口饭给梗着,捂嘴咳嗽起来。 “你别吃这么急呀!”陆红杏赶忙要替他拍背,却让范寒江推诿开来。 “不、不碍事,我自己来就好。” “都这么大个人了,吃饭还会梗到?喏。”她倒杯茶给他。 还不是被你吓的? 范寒江扯了个敷衍笑容,打算趁着陆红杏担心他梗到之际,以沉默带过她方 才的问题,不过陆红杏可没这么好打发。 “你还没告诉我,你看了什么书?” 这回范寒江嘴里没食物,无法再故计重施,只能迟疑回她,“只是一些…… 打发时间的书罢了。” “打发时间的书?我还以为你除了医书外,什么都不看的。” 呀,对喔,应该说谎骗她,就说在读医书不就了事?! 啧……失策。 “红杏,这件事一点也不重——” “老板娘,外头有人来找伯父耶!”阿山匆匆忙忙奔来,连门也不敲就闯进 客房,打断范寒江想说的话。 “找我?” “是呀是呀,看起来好急。” “我在铜鸩城还有其他相熟的人吗?”范寒江思量好半晌,自己都找不出半 个可能的人名。“人在哪里?” “红杏坊的店门口。” “我去看看。”范寒江放下饭碗,走了出去,陆红杏跟在后头,也想瞧瞧是 谁。 “老板娘,你安心啦,是男人不是女人。”阿山立刻在陆红杏耳边报告。 “小声点。” 陆红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过阿山的话确实让她安心不少,尔后阿山还嘀 嘀嘟嘟了什么她没专心在听,因为她的视线已经落在不远处的马车,上头坐了个 年轻男人,双掌交扣地枕在脑后,正舒舒服服靠着车厢。 “二爷?!”范寒江惊讶地唤。 翘腿坐在马车前的男人身子滑顿了一下,本来脸上的笑容化为乌有,跳下马 车张牙舞爪。 “死老范,叫什么二爷?想吃我一拳吗?!”语毕,扎实一拳就真落在范寒 江胸口,肉搏重击声听在陆红杏耳里非常刺耳,刺耳到让她忍不住握起门旁的竹 帚朝那男人脑门打回去。 “你怎么还是没法子习惯?你本来就是曲家二爷呀!”范寒江捂着痛处,仍 笑道。 “你还说?!” 拳头眼看就要再挥出,结果扫到范寒江身后有个女人已经举起竹帚怒瞪他, 那种捍卫心爱珍宝的杀气,喝止了他的出拳。他当下人好多年,已懂得察言观色, 要是他无法分辨何谓杀气腾腾、何谓“你该死了”、何谓“再不跑就没命”、何 谓“想死就再说下去呀”,那么他也不能平安健康地在曲府存活至今,老早就被 府里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快的残暴主子给活活凌迟死! 要是这一个笑闹的拳头往范寒江身上去,下一瞬间头破血流的人就轮到他了 ——那女人眼里是这么警告他的。 他踩着碎步,靠近范寒江,“那个一脸想宰了我的女人是谁?”悄声。 范寒江回过头,被陆红杏投腰拿竹帚的模样给逗笑。 “我侄媳妇儿,跟你提过的,红杏。” “她就是红杏?”久仰大名!她可是他头一个从范寒江嘴里听到的女性名字, 也是唯一一个。 “红杏,来,过来。”范寒江对她招手。 陆红杏很听话地走近两人,只是握在手上的竹帚还是没放下。 范寒江为她引介,“这位是曲府总管兼二爷,曲练。” “就是你说要介绍给我当相公的曲府总管?”陆红杏只瞟了曲练一眼,之后 的目光全停在范寒江身上。“我不喜欢他。” 恭喜,出局了。 “你都还没和他相处过,怎么就如此断定呢?” “因为他(我)刚刚打你一拳。”陆红杏和曲练异口同声。 “瞧你们两人默契真好。”范寒江笑道,两人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哩。 “伯父,这不叫默契好,如果他是我相公,我洞房花烛夜当晚就红杏出墙偷 人去。” “然后偷呀偷地偷到隔壁老范房里。”曲练接得非常顺口。 “你——”干嘛把她的心思全说出来呀?! “不要拿她的名誉开玩笑,”范寒江难得一见地对曲练板起脸。 “好啦好啦,我失言、我道歉。”曲练也跟着认真起来,“先不疯癫了,老 范,你玩够了吧?可以瞑目跟我回去了没?” “还有两天!”陆红杏跳出来拦阻。 “是呀,我理当还有两天的时间能好好休息,怎么,发生急事了?” “若不急,我还亲自来请你回去做什么?”是没瞧见他右脸那条鞭子痕还在 淌血吗?他可是快马加鞭飞驰过来,血迹还没干透哩,“天香生病了。” “天香病了?”范寒江很惊讶。 “嗯,所以请你快点跟我回去吧。包袱什么都甭收了,我改天派人来拿,你 人先送回曲府再说,其他的细节,路上我再跟你详细说。”曲练边说边要架着范 寒江上马车。 “等等……伯父,你真的要走了?你说过明天要陪我一块吃赤豆粥的!” 范寒江太了解他若延迟回去会有什么下场,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正在他的眼 前走动——被一鞭子打到破相的曲练——他不想成为第二个,曲府主子性子一来, 绝对不会跟他客气,加上近来天香身旁的鹿玉堂,他敢打包票,曲练现在左脸上 的拳头印八成和鹿玉堂脱不了干系! 面对天香生病,一个狂暴的主子,再加上一个护人心切的狂暴情人,范寒江 不敢等闲视之。 “红杏,下回好吗?我必须先回银鸢城看天香。”范寒江露出好歉然的表情。 “全银鸢城找不到第二个大夫能替那个叫天香的人看病吗?为什么非你不可?!” 陆红杏拉住范寒江的衣裳,说什么也不放。 “天香从小到大都是我替她看的病,她的身体状况我最清楚,她什么药能吃 什么药不能吃,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也是曲爷命曲练特别来找我回去的原因。 你乖,下次伯父一定再来陪你吃赤豆粥,好吗?” 若是她这一回不放他走,他就没那个命再回来了吧…… “……”陆红杏抿着唇,瞪着大大的眸子。 她生病时,就不见他匆匆赶回来,现在却为了一个女人而归心似箭! 陆红杏好想大声对他吼,威胁他若离开了就永远不用再回来看她,可是又窝 囊得不敢考验他,就怕自己不会是胜利那方,拿自己的任性去赌一辈子的不得相 见。 她很贪心吗?她从来不要求他为自己多停留,每当他要走时,她都还是笑笑 地挥手送他,然后一天一天数着日子,等待他下一回再出现,她一点也不贪呀! 她只是要他履行他允诺的最后两天,却…… 陆红杏唇一撇,忿忿放开手,但立刻又像个缠娘的娃儿慌张重新捉住他的衣 袖,生怕他会走得唐突。 这一回却不是要强留他,她从不让他为难的。 “你……下回要将赊欠我的这两天补给我。”她想对他笑,像以往那样,可 是她做不到,她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他要离去而感伤,或是因为他为另一个女人抛 下她而沮丧,她强撑不起伪笑,她努力过了,真的。 “好,再加补利息给你都可以。” 她胡乱点头,没关系,他还是会回来,回来看看她,他答应过了。 她盼的望的,不就是仅此而已吗? “……伯父,你的包袱我会替你收拾好,等曲府派人来拿,不会漏掉半样物 品,你尽管放心。”陆红杏抬头看他,用着每回她送他离城时的轻快娇嗓说着。 她不要他为她牵挂,她不当累赘,她要他回城时都能见到最快乐的陆红杏,所以 她从没在他面前为离别掉过半滴眼泪,这次也会一样。 “有你在,我当然放心,” 这句话,终于让陆红杏绽开小小的笑涡。 “伯父,谢谢你回来看我,我等你下次回来。” 就算你只是偶尔想起铜鸩城还有一个陆红杏存在也无妨,我没有要时常霸占 着你的思绪,你可以为其他女人担心紧张、可以为其他女人关怀备至,我都不会 在意,当你离开时,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不要挂心我…… 陆红杏在心里说着,只能在心里说着。 “好。” “一路上小心。” “抱歉,红杏,这一次我食言了。” 她又快速摇摇头。 “没关系的,少了你跟我争赤豆粥,我正好多吃几碗。”她故意想逗笑他。 “谢谢你。”她的体谅让他更觉内疚,想再说什么安抚她,却又找不着话, 只能淡淡对着曲练道:“二爷,走吧。” “求求你别叫我二爷……”每回听到有人唤他一声二爷,他就头晕目眩,有 种……坠入绝望深渊的无力感。 “你要快些习惯才好。”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习惯!” “那么你就继续头晕目眩下去吧。”曲练曾为了这个症状向他求诊,然而仍 是徒劳无功,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 “破大夫。”曲练嘴里骂着,掀帘让范寒江进到车厢。 范寒江坐定,从小窗子探头,“红杏,快回屋里去吧,外头冷着。” “我不冷,我要看着你走。” 范寒江拗不过陆红杏的坚持,“阿山,红杏就烦请你们大伙多照顾了。” “伯父你放一千万颗心,你下次回来一定还会看到健健康康的老板娘啦!” 阿山拍胸脯保证。 原本坐在马车前的曲练将马鞭丢给旁边小厮,人跟着范寒江钻进车厢,动手 将车厢后头的两片幔帘分别系好,美其名是想让陆红杏和范寒江多争几眼的十八 相送,实际上他攀在范寒江右肩,在马车驶动的同时,凉凉开口。 “真想用尽手段留下他。” 范寒江正想阻止陆红杏小跑步追着马车挥手送别的举止,却被曲练的话给说 得挑眉。他将那句话听成——真想用尽手段留下她。 曲练头一眼就喜欢红杏了? “别走呀,别走。” 曲练捂着胸口,浓眉蹙起、鼻头皱着,将一张人模人样的脸孔给扭成了包子 脸。“我求求你别走,为我留下来吧——再不然,带我一块走,我会很乖很听话, 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你在说什么?” 范寒江困惑地瞧见曲练一副心痛到快喘不过气的模样,越听越迷糊。 “不是我在说,是她在说呀。”曲练瞬间恢复正常,长指落在陆红杏的方向。 “你看,她脸上的表情不正是这么呐喊着吗?瞧她,强颜欢笑,我跟你打包票, 等我们马车一走远,她立刻就会蹲在原地哇哇大哭。” 范寒江望去,陆红杏的身影越来越小,但仍能瞧见她拿着鲜红绢子在半空中 挥舞,仿佛还能记得她笑得多让人安心。 他每回离开,都是带着她满满的笑容回到银鸢城,她……强颜欢笑吗? “天香说过一句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那叫折磨;眼睁睁看着心 爱的人离开还要笑着挥手,那叫凌迟;明明知道他要为了另一个女人走,还得眼 睁睁看着心爱的人离开,更过分的是要她笑容可掬地道再见,那叫千刀万剐。” 后头这句是曲练自个儿加上去的。嘿,大概是受《幽魂淫艳乐无穷》影响太 大,他也能胡扯出一番大歪理,说不定他也有写书的天分。 范寒江没空理睬曲练还在说着什么,他在马车行进间跃下车厢,朝反方向奔 回去。 “喂!老范——停、停、停马!”曲练唤不回范寒江,只能拍拍马车车厢的 木板,要小厮停下马车。 小厮立即照办,可是将这么大的马车挡在街道中央要干嘛? “二爷……” “不要再叫我二爷!”厚!全是聋子吗?!还要他重复几千几万次?他不要 当二爷啦! “呃……总管,马车停下来要做什么?”小厮马上改口。 “你没瞧见范大夫跳下马车跑回去了吗?” “呃……真的没看到。”小厮无辜回道。他又不是背后多长了双眼,哪里会 知道范大夫跳下马车了?“那现在……” “等呀。”问什么废话。 “哦,等范大夫回来是吧。” “不是。”曲练在车厢里翻呀找呀,找到一盒甜糕,开始吃起来——早膳都 没扒几口就被曲府和鹿玉堂架上马车,喝令他没将范寒江带回去就可以跟着甭回 来,害他现在觉得好饿。 他一口塞一块糕,导致说话声音很含糊,“是等范大夫‘他们’回来。” 他们,意指回来的不会只有范寒江一人。 陆红杏在眼见马车完全消失于视线之后,笑脸垮了下来,眼泪再也关不住, 她蹲在原地低声咒骂,任凭阿山想劝她回屋子里,她都不理不睬,只专心在抽泣。 他真的走了,这一走,又是好久好久。他上次回来是一百多天前的事,下次 回来,又是一百多天后的事情…… 没办法与他一块过新年,团圆饭只有她一个人吃,就算满桌子好酒好菜也不 过尔尔;也没办法与他一块过灯节,她得孤孤单单走在张灯结彩的市街上,花灯 如昼,心却是漆漆暗暗的…… 该死……她连大雨纷飞的清明时节都好想念他…… 陆红杏哭得太专注,没注意到上空已被一片阴影笼罩。她的心境也是灰暗暗 的,哪来的闲工夫去留神是不是要刮风下雨?!现在谁都别来吵她,她只是一时 难过,等她哭够了,她就不会再哭了。她才不会天天以泪洗脸,她是坚强的陆红 杏,只是现在心里难受,只是现在好想哭而已…… “红杏。” 熟悉的嗓音唤来陆红杏抬眸,她瞠着双眸,眼泪还不断从泛红眼眶中溢满出 来。 她怔然地看着范寒江,直到他伸手为她抹去脸上纵横的泪痕,她才惊呼。 “伯父?!你怎么折回来了?忘了拿什么重要东西吗?呀——药箱!没有药 箱你怎么替人看病?!我马上去替你拿,你等会儿——”陆红杏压根忘了自己方 才还在哀哀怨怨蹲在雪地里哭泣,她猛然起身,连身子都尚未站稳,便踉踉跄跄 要去帮他搬药箱。 “红杏。”范寒江擒住她的手臂。他真的没想到曲练会一语成谶,她竟然真 的在他离开之后暗暗啜泣——她明明是那样要他放心远去的笑呀! 所以他从来没有担心过她,他知道她会好好照顾她自己,他总是毫无牵挂地 转身走开。 而她呢? 她把笑容给他,却把悲伤留给自己。 若没有曲练的当头棒喝,他恐怕永远也不会知晓她的饮泣,永远不会知晓自 己走得多么无情。 他想问她,是否每一回他离开,她都像刚刚他所瞧见的,双臂抱膝,将自己 蜷成虾米,咬住哭声,安静掉泪? 然而答案已经太过明显,这些年他的来来去去,她的笑笑哭哭,像是系在同 一段绳上,他来,她笑;他走,她哭,他还想欺骗自己她是如何开怀快乐地目送 他离开?! “……伯父?”陆红杏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他正拧着眉心在看她,黑眸连眨 也不眨。 她原先还不懂,直到一颗悬在眼眶里的残泪滑落,画过唇瓣,让她尝到湿湿 咸咸的滋味,她才记起自己正在哭泣。她慌手慌脚地抹着脸,力道恁大,朱红丝 绢刮疼了冰肌玉肤也不在意,只想赶忙湮没证据。 “这、这是风沙跑进我眼里,我揉不出来,只好猛打呵欠,想藉泪水将刺人 的风沙弄掉……还好它流出来了,我没事了……” 她说完,却不见范寒江松开紧扣在她臂膀间的大掌。也许是心虚,也或许是 扯谎骗他的良心不安,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能盯着他的手发楞。 没想到那只手没有离开,反倒她的左臂膀又添上他另一只手,将她握牢逼她 面向他,她不解其意,视线先瞧瞧他的左掌,又骨碌碌转到他的右掌,最后才缓 缓转回他身上,正要问他怎么了,范寒江已先她一步启唇,那句从他嘴里说出来 的话,像道亮晃晃的闪电,直直劈向她的脑门,轰麻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好久好 久好久都回不过神—— “红杏,要不要跟我一块回银鸢城?”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