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牛舍秉轻手轻脚拨开调皮垂落皇甫赤芍颊边的散发,擦拭掉她浑身如冰似霜 的冷汗。她的呼吸急促,细致的柳眉蹙着疼楚,黑翘的羽睫覆住那双灵活有神的 美眸,他不知道在她体内正承受何种剧烈的折磨,她不说话,他根本无从明了… … 但她痛,他也痛,以他不明白的方式缓缓揪扯着他的心窝。 「很痛吗?没关系,等一会儿就不会那么痛了,乖、乖。」牛舍秉缓缓抚平 她眉问的皱摺,自言自语道:「你痛,我也好痛……就、就像有人抓握着我的心 脏,一直用力扭、一直用力绞,像要榨出满满一盆血似的,好疼、好疼……」他 捂着自己的胸口,眉头打了数个死结。 他一直陪坐在床边,不吃不喝不睡,非等到她再度睁开眼,朝着他笑、朝着 他骂,否则他的心像悬挂在半空中,没个着落,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都怪他蠢!都怪他笨!无缘无故乱发脾气,不但毁了她的所有药草,更毁掉 她救命的解药,才会害得她脸色惨白、神色痛苦地躺在床上…… 「我好笨!你再骂我,再打我好了。」他拎起她软绵绵的手掌,拍打着自己 的粗脸。 「笨、阿、牛……我的手已经疼到快散了,别再拿它去「撞击」你那张比岩 块还硬的脸蛋好吗?」有气无力的嗓音打断他的自残——不,是对她手掌的凌虐。 「皇甫姑娘!」牛舍秉开心地嚷。她醒了! 「赤芍。再叫我一次皇甫姑娘,我就毒哑你……」紧合的眸子缓缓张开,瞅 着眼前的鲁男子。 「好,赤芍、赤芍。」要他叫她「赤壁」也行,「翅膀」也没关系,只要她 醒来就好。牛舍秉傻笑地想着。 皇甫赤芍被他痴呆懵懂的笑容柔化,想起身,无奈浑身施不出半点力道,未 服疏解草药的她现下完全成为废人,别说起身,恐怕连抬根手指也做不到。 「阿牛……去帮我把针灸用的银针拿来。」她交代,虽然不信任牛舍秉的技 术,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喔。」牛舍秉听话地取来布包。 「抽出最细的那根,用烛火略微烧烤消毒……」 「好。」他小心翼翼,却不知银针要烧到何种地步,等皇甫赤芍提醒时,那 根毫针早已烧到焦黑蜷曲,他努力想弯折回原样,脆弱的银针应声而断。 「算了、算了,换根粗点的,麻烦你数到五就把针从火上离开好吗?」皇甫 赤芍懒得浪费残存体力来对这头笨牛咆哮,继续指导。 这次牛舍秉丝毫不敢大意,甫数完五便快速举起手臂,不料银针脱手而飞, 直直朝屋外一闪而逝,化为殡落的小星辰。 「无所谓,还有其他的针……再来吧。」皇甫赤芍深吸一口气,即使心中咒 骂上千回,脸上表情仍是充满耐心。 「对、对不起。」银针越换越粗,也越换越大,牛舍秉吞咽唾液,重复上述 动作烤好了针,「现在呢?」 「把我衣裳脱掉。」她指示道。 「不可以!我、你、我们……」他满脸惶恐,好似要被脱光的人是他。 「少罗唆!」皇甫赤芍脸色一变,朝他喷火。「你不动手难道要眼睁睁看我 疼死在这张破床上吗?只不过要你扎个两三针,我这只砧板上的死鱼都不担心了, 你在怕啥呀!」 「我、我动手就是了,你、你别发火……」牛舍秉委屈地扁扁嘴,双手颤抖 如风中落叶,置于她腰间,却怎么也无法搞定又小又密的精致结扣。 姑娘家的衣物真麻烦……他心里埋怨,双眼不知该落在何处,不敢瞧她的脸, 又不敢看向她寸寸雪肌。 万般艰辛下,终于脱去外衣、内衫,仅留墨绿色抹胸,此时不仅牛舍秉脸红 似火,皇甫赤芍也同样娇羞。 「别再脱了……现在你握好银针,先朝「肩腢」、「曲池」、「外关」着手。」 「什么是「贱藕」?「取耻」?「外观」?」牛舍秉满头雾水,完全听不懂 医学术语。 皇甫赤芍白眼一翻——她好可怜,她好悲惨呀!她浑身痛得要命,还得撑着 浑沌的脑袋向笨牛讲解高深的针灸技巧…… 对牛弹琴原来就是这种情况,很好,她印证了古人伟大精深的学问。 「你先用手指在我肩上滑动,我一喊停,就表示那个穴道是你该扎下去的, 明白吗?」皇甫赤芍一字一句慢慢道。攸关她的宝贵小命,她得多为自己想想。 「喔。」牛舍秉听话地移动粗糙手指,滑过软嫩的白玉娇躯,发觉她圆润肩 上泛起鸡皮疙瘩,一颗一颗的,好好玩! 「笨阿牛!认真点!」很痒耶,别乱摸。 「对、对不起。」他兢兢业业地收起玩心,认真仔细地触碰着她的香肩,画 过一圈又一圈。 「停,就是那里,扎针。」她突然发号施令,喊得牛舍秉措手不及。 「等……等等,是、是这里吗?」 「对。别扎太用力、别扎太深、别扎歪,还有——别伯。」她感觉停在肩上 的粗指不断颤抖,笑着安抚。 他困难地吞咽口水,「赤芍,我、我没试过……万一……」 「我相信你,你可以做得很好的。」才怪!她怕得要死! 牛舍秉没有动静。 「扎错针也无妨,再拔出来就好啦。」重点是她还没断气的话! 皇甫赤芍不断自欺欺人。 「好,我要动手了。」牛舍秉抽回压在她肩上的粗指,另一手的粗针电光火 石般地没入她肌肤之内,皇甫赤芍痛吟了声。 「你……还好吧?」他担忧不已。 「嗯,继续。」接下来,皇甫赤芍跳过几个较危及生命的穴道,仅让牛舍秉 略微解除她四肢的酸痛。 漫长的针灸过程结束,总算让皇甫赤芍能勉强坐起身子并移动四肢。 甫下床,她顾不得衣衫未整,便捉过数株药草塞入檀口咀嚼,模样与某种草 食性动物如出一辙。消化完几株含毒药草,半刻过后,她总算舒服解脱地吁口气, 以手撑地,才抬首起身,就被贴近眼帘的巨大脸孔吓得坐回冰冷地板。 「你……你干啥贴这么近,想吓死我呀?」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脯,话甫说 完就被搂进一个汗臭浓烈的怀抱中,薰得她急忙闭气。 牛舍秉紧紧圈抱着她,活似有仇一般地加重双臂力道。 「别——」她既不能呼吸又被挤压掉肺部里珍贵的空气,俏脸扭皱得比叉烧 包还难看。 「你没事了,对不对?」他焦急地询问,等待着她回覆。 不!我要死了!要被你压死了啦!皇甫赤芍挣脱不了这头蛮牛。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一觉不醒,我该怎么办……」他自顾自的说。 怎么办?放手呀!再不放手,我就要香消玉殒了啦! 「你上回说……关于报恩的事,还算不算数?」他将头颅靠放在她肩胛,像 个孩子似的问。 皇甫赤芍深吸一口饱含男人汗臭的空气,快速以两指捏住高挺的鼻。虽不明 白他为何突然问及这怪问题,但她还是点点头。 「那我想要求一件事。」 「你说。」皇甫赤芍的嗓音因为捏鼻而显得不甚自然。 「不要突然离开我。你如果要走,一定要和我说再见。我、我会开开心心目 送你离开,可是不要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我、我会很想你、很想你 的,好不好?」他开口要求,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这种让不知名的情绪 所操控的失落令他无所适从。 皇甫赤芍偏着头睨瞧他。他是在说生离还是死别呀?她就不相信哪天她要进 棺材时,他还会傻傻的祝她一路顺风。 皇甫赤芍贼眼一转,心中泛起顽皮的念头,在他怀里点点头。 「我答应你,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好……」牛舍秉松开手,放过令人眷恋的温香暖玉。 皇甫赤芍理好衣衫,顺便用力呼喘数口新鲜空气,才缓缓将弯月似的水眸落 在牛舍秉身上。 这头笨牛,刚才讲那是啥浑话?活似她这个人在不在他身边都无所谓。 哼哼,她就不信他能如此豁达! 「我想,虽然你救过我一次,但你也害了我一次,咱们就此打平啦,既然你 无求于我、那我也乐得轻松。我现在要走啦,我在这里跟你说「再见」啰!」笑 呀!你不是说要开开心心目送我离开吗? 皇甫赤芍背对他,佯装忙碌收拾包袱。 牛舍秉仿佛还未能接收她说的字字句句,呆呆地看着她一举一动。 半晌,他才低嚷道:「那……那你离开这里,要到哪去?」 皇甫赤芍没有回头,在心里暗笑,但还是保持口气平稳。「走一步算一步啰, 我大哥容不下我,但天下之大总有容我之处。」 牛舍秉急了,「可、可你防身的毒药全、全让我给砸毁了,要要是遇、遇上 了坏人怎么办?」 「你不是说江湖没我想得险恶?」皇甫赤芍随口一堵。 「我、我……」牛舍秉一顿,想留她又苦无藉口,半晌才点点头道:「我知 道了。那我帮你做些素包子,让你带上路去吃,才不会饿肚子……」 皇甫赤芍嘴角颤抖,青筋爆出——他不留她,只准备赏她几颗烂包子打发掉 她?! 「免了,我不希罕。」她美目带焰,烧亮满腔怒炎。 「可是你饿了怎么办?」 「饿了我自己会找食物吃。借过!」她推开壮硕的绊脚石,踱向木柜,将瓶 瓶罐罐扫入蓝色小布包。 她再给这头笨牛最后一次机会,在她跨出门槛前,只要他回心转意要她留下 来,她就不走,否则……她会抽掉他的浑身筋骨来下面吃! 「那……还是你再留下来几天,等、等到你把那些药膏药丸都炼出来再走好 不好?」牛舍秉忧心忡仲。 他知道自己很驽钝,驽钝到令她无法忍受再与他共处一室,可她至少得为她 自己的安危着想呀!她长得那么娇美,很容易成为恶人伤害的对象耶。 皇甫赤芍柳眉一挑,「留下来「几天」?」 牛舍秉点头如捣蒜,当然如果她愿意多留几个月、多留几年更好! 「早走晚走都是要走。」她皱皱鼻头,忽视心头想痛哭想大叫的冲动,抬起 右脚正准备跨出门槛。 「不要走也可以!」牛舍秉急嚷,在皇甫赤芍转头颅他前,将脑袋深深埋在 双掌之间。 他怎么……怎么会毫不考虑地这般强求她?他不是说过自己可以笑着与她离 别、笑着看她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笑着…… 他做不到!他笑不出来!他骗了她也骗了自己。 皇甫赤芍暗爽地收回抬在半空中的莲足。呵呵!发现她的重要了吧?舍不得 她了吧?哈哈哈…… 她移动到他面前,笑咧了嘴。瞧那红得近乎滴血的耳根,就明白这头别扭笨 牛在害羞呢。纤手使劲想抬起埋在掌间的脑袋瓜,他却打定主意和她耗时间,硬 是像只埋首土间的大鸵鸟。 「我数三声,你不抬头我就走。一、二……」 「我抬,你别走。」牛舍秉以闪电之速猛抬头,直直对上她如花脸庞及带笑 的灵眸。 「要我留下来?」她问。 「嗯,留下来,不要走。」他与她都没有动,维持同一姿势深情相对。 「可是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又不是我相公,那我的名节……」皇甫赤 芍得寸进尺。 「我们成亲,马上成亲。」牛舍秉想也不想地道。 呵呵,她可没逼他哦,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 「当真?」皇甫赤芍逗着他,轻轻捧着他的脸,缓缓贴近他,红唇几乎印上 他的,吐气如兰。 「嗯……」 「哇!」皇甫赤芍开心得手舞足蹈,如蝶儿在屋内翩翩翻飞。 见牛舍秉依然没有起身,甚至连动也不动,她又蹲回他身边。 「阿牛,你在做什么?」太开心、太震惊而无法承受吗? 牛舍秉哭丧着脸,「我……我刚刚猛抬起头,把脖子给扭伤,好痛……」 +-+-+ 新郎倌兼厨子,新嫁娘兼礼官,在满天星辰见证下,小夫妻俩打打闹闹、开 开心心的完成终身大事。 一条红缡盖头,两杯水酒,数盘称不上珍肴的家常菜,却胜过华丽繁琐的婚 俗喜庆。 「恭喜你,你娶到全中原最最可爱、最最「闲会」的娘子。」皇甫赤芍举杯 相敬,她是「闲闲在家什么都不会」的娘子。 「谢谢。」牛舍秉害羞地傻笑,也回敬她一杯,「恭、恭喜你嫁到一个…… 呃……」 「最老实可靠的相公。」皇甫赤芍帮他接话。她就是喜欢他毫无心机的傻牛 样。 「赤芍,咱们要不要差人送封信到中原去给你大哥,告诉他咱们成亲一事?」 牛舍秉问道。 皇甫赤芍不感兴趣地摇头,「那个死没良心、青面獠牙、满脸横肉、面恶心 更恶的坏哥哥,才不会管我在外头做了啥事。他呀,古古怪怪的脾气谁受得了?」 以后八成独身老死! 皇甫赤芍压根忘了自己与大哥是孪生子,还直接辱骂他的长相。她丢了颗红 枣到嘴里,「我们两兄妹一见面就是吵,吵到天翻地覆。你知道吗?我对长相好 看的男人过敏,全拜他所赐。」 「喔?我不知道你对长相好看的人……过敏?」那又是什么呀? 「就是浑身会泛起一颗颗红豆大小的疹子,又痒又难看。因为他长得太好看, 可是拥有一副和长相全异的恶毒心肠,所以我讨厌好看的草包!」 牛舍秉突然轻笑,眼眸温柔似水,「你方才的话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她脑中快速重复刚刚的句子。她有提到人名吗?疹子?草包? 「红豆呀,我的干女儿就叫红豆。」 「干女儿?!你才几岁呀,你干女儿多大?」她喜欢听他说些自己的故事。 牛舍秉偏着头,扳弄指头算了算,「我二十五,红豆也有十二、三岁吧…… 她是个很可爱的丫头,三、四岁左右让我二哥给拾回的弃娃,热情灵巧,像只野 猴子,常常让老二和老四头疼不已。」他沉缅于过往,露出她不曾见过的慈父光 芒。 「我才刚嫁予你就升格当干娘?真是……」皇甫赤芍哭笑不得。虽然她二十 三岁在宋朝已算高龄,但一个十三岁的干女儿? 「有机会让我瞧瞧她吧。」她撑着微醺红颊,笑道。 牛舍秉一怔,接着才道:「好。」有机会吗?是他舍弃掉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机会呀…… 「对了,你要不要捎封信给你那些结拜兄弟?」皇甫赤芍问。他应该是个相 当念旧情的人,光从方才他提到干女儿时脸上的光辉就明白。 牛舍秉摇摇头,喃喃自语:「他们会知道的。」恐怕连他的行踪也逃不出他 们的掌握吧。 「什么?」皇甫赤芍没听清楚。 「没什么。吃菜呀,多吃点。」他挟上数道素菜,因为他不敢杀任何有生命 的牲畜,所以桌上的菜肴清一色皆为素食。 皇甫赤芍捧场地吃完他挟至嘴边的菜,含糊道:「多聊聊你那些兄弟嘛。」 「三个臭男人,没什么能聊的。」牛舍秉轻声浅笑,「一个冷如寒冰;一个 俊若天仙:一个烈似火海。」 「他们是干啥的?商?农?仕?」她为两人斟酒,一边问道。 「……商。」牛舍秉口气不稳,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太难定位,但牵扯到大批 钱财,算是另一种商人吧——买卖生命的那一种。 「喔哦,浑身铜臭。」 牛舍秉干笑两声。铜臭?正确来说,应该是——血腥臭。 「你每次聊到过去的兄弟朋友时,都笑得好可爱。」皇甫赤芍点点他的右颊, 「我知道你有好多话藏在心里不肯吐露,无妨的,我不会以「娘子」的身分自诩, 非要你诚诚实实对我明言,可你多挑些你能讲、愿意讲,讲了之后你会开心笑的 往事让我分享,让我更加了解我的亲亲相公,好吗?」 善体人意的蔼然笑靥,在他眼前下单单仅是清艳的牡丹容颜,她包容他的隐 瞒,包容他欲言又止的矛盾,包容他的傻、他的楞,包容他的一切一切。 她或许火爆、或许急性子、或许易怒、或许总爱欺负他,却真切地为他着想 ——他无法坦率的过去,她不追问;他试着忘却的丑恶,她不探究。 虽然他不敢确定,她在得知他的过去之后,是否仍能如此敞开心胸对待他? 「赤芍,你不气我无法全部向你坦白吗?」担忧占满他的眼瞳。 「干啥要气?我也没把自己从出生开始的糗事,完完整整告诉你呀。」自己 都没做到的事,干啥强迫要别人做到? 皇甫赤芍握住他的手,「老实说,我对你很好奇,说不想知道你的过去那是 骗人的。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是那些影响了现在的你,我想一点一滴的除去那 讨人厌的疙瘩,但前提是不伤害你……我不要掏干挖尽你惨不忍睹的过去,再说 什么「用泪水为你洗尽那些过去」的浑话,万一我做不到,你那些让我一时好奇 给挖掘出来的伤口怎么办?任它流干血液?抑或让你再疯一次?那不是我乐见。」 她倾身吻咬住他的唇,丁香舌滑溜地探入他口里,调皮地进进出出。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这样的我,你还会爱我吗?」在她如绸似 缎的唇办问,他低喃问道。 「我会,但你也要同等的爱我。」她是个要求公平的大女人,不要哀求男人 的垂怜,等待男人的宠幸,她要的是能与她同甘共苦的终生伴侣。 灰色布衫落地,覆在其上的是犹带体香及温热的翠绿薄罗裙。 「我也会……」他回应她的索吻,放任纤白十指攀上他浓褐色胸膛,烙下她 专属的花瓣印记。 *-*-* 轻烟霭霭的大木桶内注满温泉水,数株不知名的药草浮沉其间,散发苾芳清 香。 「呼——」破水而出的脑袋瓜子,青丝服帖着脸颊,浸泡发红的脸蛋满意地 大吁一声。 皇甫赤芍哼着小曲,有一下没一下踢着水面。「阿牛,进来一块儿洗嘛。我 加了很多药草,可以让你浑身的酸疼减轻喔。」她朝蹲在角落揉搓着全身泡沫, 头始终低垂的害羞男人招手。 「你……你先洗,我、我我等一下再洗……」 比她这个大姑娘还害臊?虽然昨夜是她主动,好歹到后来,他也一改被动的 「尽了全力」,两人该做的都做过、该看的也全看光了,他还羞得像个大姑娘? 皇甫赤芍溜出水面,玉手俏悄从他身后环至他胸前,菱嘴放肆吻咬着他早布 满青紫齿印的颈项,让新痕旧伤凑个整数。 突来的调情举动,猛烈得让牛舍秉招架不住。 「赤赤赤赤赤芍……大大大大大大白天的……」 「我啥时改名叫「赤赤赤赤赤芍」?」皇甫赤芍逗着他玩。 「不、不是啦!你不是、不是说身子疼吗?」他动也不敢动,挺直身躯任她 毛手毛脚吃尽豆腐。 「那是昨晚的事。反正我疼,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点点他身上大大小小 的瘀青及抓痕,可见昨天战况激烈。 「我不会疼呀,比较担心你。」他皮粗肉硬的,几个浅浅的齿印犹如让飞蚊 叮上两三口,只会痒而无痛觉。而她一身细皮嫩肉,好似轻轻一扭便会留下红印, 才教他烦恼。 「有啥好担心的?那是必经的过程嘛,何况这种痛比起我毒发时的痛,微不 足道。」皇甫赤芍肆无忌惮与他谈着夫妻间亲密的话题,她算半个医者,自然对 人体有深层的了解,何况他是她的良人呀,有啥好害羞的? 「你不陪我一块儿洗,那我帮你擦背。」她抢过他手上沾满泡沫的布巾,搓 揉着他厚实的背脊。 洗刷刷、洗刷刷—— 「这样力道会不会太重?」她体贴询问。 「不会。」 搓刷刷、搓刷刷—— 「把右手臂抬高。」 「喔。」 揉刷刷、揉刷刷—— 「你左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吗?」头一次见面就见他紧缠着,半个多月过去, 这白巾恐怕连换也不曾换吧? 「……这不是伤,是刺青。」牛舍秉回视她,虽然他不敢将过往对她坦白, 但他也绝对不会再对她说谎。 「能让我看看吗?」她轻声探问。 「很丑,如果你不怕的话。」 皇甫赤芍摇摇头,缓缓解开死结,一圈圈卸下白布,让他臂上那张阴森狞笑 的黑无常呈现在她眼前。「这是黑无常?是你的过去?」 牛舍秉点点头,脸色黯淡,「你若要追问,我是绝不会对你隐瞒,但……我 希望你别问,我还没有准备好。」他哀求的低喃。 皇甫赤芍默不出声,仔细打量着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跳出来吓人的刺青。 「赤芍?」她该不会吓傻了吧?牛舍秉急忙叫唤。 「这好精细耶,是哪位高人的手笔呀?改天也让他在我的臂上雕朵牡丹,跟 你配成一对。」皇甫赤芍不断来回抚触那张鬼脸,双手并用地左右拉开、上下扭 转,让那张黑无常鬼脸变形得令人喷饭。 牛舍秉原本卡在喉问的恐惧,全教这小女人的举动给破坏光光,瞬间消散无 踪,狰狞的刺青也在她指间成为逗趣的图腾。 「不过,这张脸跟你不搭嘎。」皇甫赤芍目光来回于他拙扑的脸孔及臂上的 刺青,「他比较好看耶。」她无辜地指着那带笑的黑无常。 牛舍秉两眼一翻,爆出大笑。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