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粱一梦如初醒》 赵云猛然从床榻上坐起,额上的汗水因为倏地挺直身躯而洒落手臂,他动了 动长睫,挥去眼前的蒙黑,才看清楚自己身处在营帐里。 「躺下!快躺下!你还不能乱动!」军医在赵云坐起身的同时就已奔到床边, 立刻将赵云压回被褥里,嘴里不断碎念,「啧,又出血了,你一点都不懂得爱惜 身体,拚命拚成这样,差一点就救不回来,好不容易伤势才好转些,你这么一动, 又裂开了——」 「她人呢?!」赵云擒住正准备替他解开胸口绷巾的军医,开口问。 「她?哪个她(他)?马将军吗?」 「不!另一个被送回来的女人,圆圆的,像颗皮鞠的那个——」 「女人?营寨里没有女人呀,赵将军,你还好吧?」边问着还不忘将手探到 他额际去探温度,想看看他是否烧胡涂了。 「我几天前才带回来的人,我清楚得很!」他拨开军医的手掌。 「赵将军,你都昏迷将近半个月,哪有办法去带什么人回来?你是不是作了 场梦,将它误以为是现实?」 「我昏迷了半个月?」 「是呀,你去龙凤谷救马将军回来,结果误入敌阵陷阱,但仍扛着同样满身 伤口的马将军回营,当时你们两人浑身血红,看起来好吓人……」 「等等,龙凤谷?那明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件事他是有印象,也记 得自己伤得很重,马超更是奄奄一息,但他仍是背负着马超脱困。 「是很久了,都说半个月余嘛。」 「不,更久——」 「子龙!」 马超拐着伤脚,在满脸担忧的马岱搀扶下,奔进赵云的营帐。 「程军医,我拦不下大哥,他才一醒来就在找什么皮鞠的,跟我鸡同鸭讲好 一会儿,然后就吵着要找子龙将军,我不得不……」马岱为难地撑住马超,军医 千交代万交代别让病人妄动的…… 「子龙!那颗皮鞠呢?岱弟说他不知道什么皮鞠!怎么可能,他还亲自将她 绑到你房里去,现在竟然说他什么也没做过!」马超四处在找人,甚至翻开赵云 身上的被褥,不放过任何一处。 「大哥,校场里是有很多颗皮鞠,可是没有一颗像你要的,有头有脸还会说 话,见鬼了……」马岱还是同样的回答,这番话他已经说了不下十几次。 「我不是要校场里蹴鞠用的皮鞠,我说的是个女人,一个长得像极了皮鞠的 圆女人!」马超这句也吼了同样次数。 「孟起,你也记得皮鞠,对不?」赵云问。 「当然!我们三人不是一块滚到山下,她本来还夹在我们中间,可是摸着摸 着,她竟然不见了!」马超记忆中仍停留在那样的画面。 「我也记得。但是军医说,我们刚从龙凤谷那场死斗重伤中清醒。」赵云再 道。他直觉去抚摸自己应该被飞箭削去皮肉的伤处,而那里,是完好无缺,半条 伤痕也没有。 「……」马超楞了很久很久,张着薄唇,吐不出任何字眼,好半晌才逐渐回 神,「屁啦!龙凤谷那事儿已经那么久了,我们两个不是早就痊愈,还回成都休 养了十几天,最近个把月才跟着主公、军师渡河过北方,正与敌军对峙——」 「大哥,我们下旬才渡河过北方。军师今天下了令。」马岱心里虽惊讶马超 未卜先知,但还是乖乖说道。 「什么?」 「我们现在还在龙凤谷外十里扎营,等你和子龙将军清醒,立刻送你们回成 都养伤。」 「见鬼了!我们明明昨天才去助被围困的魏文长,什么今天又变成我们还在 龙凤谷?!」马超低咒,觉得头好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那颗死皮鞠就不要在 下一刻跳出来说「我在这里!」不然我马孟起一定跟她没完没了!」 「孟起,似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记得她……不,应该这么说,似乎只有我们两 个见过她——」赵云安静良久,终于缓缓说出他发现的情况。「或许也可以说, 我们作了同一个梦。」 「梦?」马超又是一呆,一脸不能接受事实,「我还记得她脸颊捏起来又软 又绵的触感,你告诉我,这是梦?我还记得她抱起来像颗软绸缠成的软鞠,你告 诉我,这是梦?!」音调越来越高。 「我的手臂上没有伤口,那个让我与她摔下马的箭伤。」身上的伤口何其之 多,都是龙凤谷一役所留下,没有她存在过的铁证。 马超随着赵云的话,一同注意起他的手臂,他亲眼看到赵云手臂被刺伤,那 个景象清晰在目,而现在真的没有…… 马超说不出心里有多失望,像是一场战事赢得漂亮、赢得痛快,却两眼张开, 发现竟只是作战前夕所偶发的梦境—— 「真的……只是一场梦?」他还是不确定再问,想要得到否定的答案,然而 赵云点头,也让一旁的军医替他更换染满血红的绷巾。 「可是太真实了,真实到像是昨天才发生过,好像还能听到她在嚷在叫似的 ……」 「孟起,没关系,她会再回来,一定会再回来我们两人的梦里。」赵云突地 对着马超笑道,口气说是安抚也不像,因为更像喃喃自语。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还欠她两晚的同床共枕,她会回来讨的。」 用那张从不掩饰的垂涎笑颜,闪着一口白亮亮的牙,拍着床榻对他说—— 一、块、睡、吧! 偏头侧躺在桌面上的脑袋,因为被猛然抽走底下的书册而整张脸「叩」到硬 木头桌,疼得她不得不抱着脑袋呼痛,清醒了过来—— 「好痛噢……」 怎么会这么这么的痛…… 「畜生超,一定是你偷打我……」神智虽然还没清醒,但嘴里已经含含糊糊 爆出咕哝,并且指出最可能趁她不注意,悄悄偷袭她的无耻小人。 「哼哼。」冷笑。 这笑声,不像赵云的,也不太像马超,可是又相当耳熟……嗯,跟「国际贸 易实务」的班导巫婆很像——小明努力抬起千斤般沉重又隐隐作痛的脑袋,试图 让自己回神,好看清楚眼缝外的大黑影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前,没有一整排的军队营帐,耳边,没有马蹄声操练声,也没有大量黄沙 刮得脸颊疼痛,更没有风中唰唰飘扬的翻飞旗帜,没有每餐都啃疼了她牙齿的硬 军粮,咽咽口水,她只看到一个写满密密麻麻英文信用状的大黑板,讲桌正上方 的高科技产物——电风扇正呼呼呼地三百六十度转圈圈,发出一种诡异的风扇摩 擦声。 喝! 眼前,没有帅赵云、没有痞马超,只有青面獠牙的贸实老师,手里高举着校 园违禁品——三国无双画册——刚刚从小明趴睡的桌上抽出来的。 「这一科,你别想过了。下课到办公室报到。」贸实老师没收掉那本高价从 日本坐飞机来台湾的精致画册,踩着高跟鞋回到讲台上,继续方才被打呼声及大 呼小叫的梦呓嚷嚷打断的课程。 「呜……」 「你好样的,班导的课你也敢睡?睡也就算了,你还说梦话,天不罚你都不 行了,节哀。」邻座的同学小青很难同情她地丢了张纸条给她,上头写着。 「好狠……」 「自作孽,不可活。」大大的红色字这样写着,然后一小排蚂蚁般大的黑字 在最下面附注:「最多等一下下课陪你去办公室啰。」 「好啦,小小给你感动一下。对了,我刚刚真的说梦话噢?我说了什么?」 小纸条又递回去。 「一、块、睡、吧!」光看那个淫笑,就知道她在梦里不知化身为什么大淫 魔,染指哪家的良家妇男。 「一、一块睡?!」倒抽口凉气,不自觉念出她在纸条上看到的句子。 啪! 讲台上、黑板前,有只手掌握起拳头,将捏在两指间的白色粉笔给捏成两截, 电光石火间的转头,两截粉笔也飞射过来,一截正中小明额心、一截打到鼻梁, 幸好偷袭者手里拿的不是狼牙棒,否则砸过来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唔!」赶快闭嘴,不敢再打扰老师传道授业兼解惑。 原来……是作梦呀。 可是,好真实噢,好像全身上下的骨头才刚从陡坡上滚了一圈又一圈,肋骨 跑到腿骨、腿骨跑到手骨,浑身骨头错位,疼到想飙泪呀…… 终于,下课钟响,同学高兴换得十分钟解脱,小明的苦难才刚开始。 「信用状要考九十七分?要我死只要给我一刀就好,干嘛这么凌迟我呀?」 呜……信用状考试就是发一张全英文的L/C ,然后从头到尾「看信用状说故事」, 所有的题目和答案全都在那张L/C 里头,说难不难,说简单还真他妈的超难! 一题三分,贸实老师的意思是,只准许她错一题,这真的太强人所难了,要 是只要求她对一题还比较有希望。 「我想回去三国,虽然那里有畜生超,可是还有赵云呀……」至少那里不会 有信用状和永远背不完的英文单字。 「你有空作梦,还不如多去找几张L/C 来研究实际一点。」 「梦呀……真的是在作梦呀?」再哭。 小青翻个白眼,对于脑袋里没装脑浆的空心球也不想多费唇舌。 「说不定我今天回家睡觉,眼睛一张开又回到三国去,最好一摔就摔到赵云 怀里……对了,他还欠我两个晚上耶……」碎碎念。 惨了惨了,有人神智又不清了,是不是刚刚听到老师的无理要求,受了太大 刺激,导致脑筋秀逗—— 走过校区的空中走廊,那是连接两栋大楼的主要通道,下方左侧是椰林小道, 右侧邻接学生餐厅,再过去是个排球与篮球混杂的小球场,隔壁才是室内体育馆。 下课时间,球场上有不少人在练排球,两边的篮框也各有团队在厮杀—— 会特别介绍这个地域环境,是的,危险就正在其中酝酿——不,应该说,「 危险」刚刚被人接了起来,右边打回去,左边杀过来,右边回击,左边托起,然 后,用力而漂亮的「杀」声一出,「危险」被打出球场,直逼向空中走廊! 碰——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