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花园里,樊穹宇正要离开,突然商无极现身,令朱艳大感吃惊。 “你以为鹰扬山庄是可以任你来去自如的地方吗?”商无极的声音不带一丝 火气甚至还有些许笑意,但反而令人感到危险的逼近。 商无极看到朱艳还没有走,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他占有欲极强地伸手揽住朱 艳的腰,目光一瞬也不瞬地攫住樊穹宇,犹如鹰隼盯上猎物。 樊穹宇也冰冷地瞧着商无极,两个气质迥异的男子无声地对峙着。 “你是御影吧?让你这么容易进来,可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出去、既然你是日 朔国第一高手,那么你可以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走得出这里。当然,人家说「商人 怕死」我这个文弱商人不可能跟你硬碰硬,但就不知是你的武功厉害?还是我花 钱设下的武备厉害?”商无极声音里的笑意加深,但话才结束,他没有搂住朱艳 的那只手一扬,一枚火弹在空中爆出信号的火花,立刻从森林的四面八方涌来无 数武功高手,箭矢也从各个方位射向樊穹宇。 樊穹宇双手一展,丝一般的钢线围绕在他身边,精光闪闪,迅速挡落所有箭 矢。立刻,几个黑影团团包围住樊穹宇。 此时,一个娇媚的声音制止这一切,“别开玩笑了,师兄只是好心来探视一 下我的伤势,你用不着乘这个机会检视山庄里的武备吧?都已经什么时辰了?” 朱艳用娇媚的语气嗔道,好似这剑拔弩张的场面不过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武备演习, 她作势掩口打个呵欠,“商大人,我已经很累了,能不能先告退回房就寝?你们 几个大男人要玩自己玩去!” 商无极对朱艳着实无奈,也只有她敢在这种场面下四两拨千金把化解危机, 偏偏自己就买她的帐。 不过既然朱艳并没有要跟御影离开的意思,商无极也愿意退一步化去干戈, 他扬手一挥撤去武备,所有的人刹那间消失了踪影。 他温文尔雅地对樊穹宇笑道:“烦请帮我转告金国公大人,商某期待在商场 上与他正式对决的那一日来临。时间晚了,恕商某不送了。”他不待樊穹宇回应, 便轻搂着朱艳回房。 看着这一幕,樊穹宇嘴角露出几不可见的微笑,朱艳说错了,他知道情为何 物,从这恶名昭彰的枭王凝视朱艳的眼神里,他清清楚楚辨认出“情”这个东西。 “你师兄是你的老相好?”商无极和朱艳一边走回卧房,一边不高兴地追问。 朱艳噗哧一笑,“是如姬妹子跟你说的吗?你吃醋的样子真有趣!” “我没有吃醋。”商无极眉头微蹙再度重申。 朱艳笑看了他一眼,这口是心非的男人!“是我以前单相思而已,况且我在 最喜欢他时,还不及现在对你感情的一半深,满不满意?商公子?商大人?”她 打趣道。 商无极没回答,只是在黑暗中微微扬起嘴角。“不要瞒着我再跟他单独见面 了!”商无极下令。 朱艳无辜地努努嘴,“我也不想隐瞒你,但他找我时你又溜去和阮文星夜谈 心去了,我有什么办法?” “你知道?”商无极认命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懒得再去追问朱艳为什么知道, 他发现想要骗过一个以前当过死士和密探的女子比登天还难。 看商无极那无奈的样子,朱艳笑了出来。过了半晌,她想到商无极必定是跟 阮文商量盐铁专卖权之事,不禁突兀地问道:“为什么?无极,为什么你要盐铁 专卖权呢?”为什么师兄说商无极取得盐铁专卖权后果会不堪设想? 商无极静默地笑了笑,他无法告诉她实话。“为什么小艳的背后会有很深的 刀伤?为什么那夜你任黑羽帮的喽罗攻击却无法还手?为什么你是金国公的死士?” 商无极停下脚步,用穿透灵魂般的炯炯眼神探向朱艳,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颚诱 哄道:“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 ※ ※ 能告诉他吗?朱艳只手托腮,怔怔地望着窗外的蓝天。 那夜的后来,她和商无极都没有再去碰触那个话题。雨是她的致命伤,这件 事只有主公、师兄和子心小姐知道,她能够把自己的致命伤跟商无极和盘托出吗? 那不堪回首的过往她更是讲不出口。 “朱艳!”如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什么事吗?”朱艳回头温柔地笑看如姬,让她感到有些困窘。 “上次你师兄来的那夜,是我告的密,那时我也试图引诱商无极,不过被拒 绝了。”如姬一古脑儿说完,她是个直肠子的姑娘,没有办法在觉得做了对不起 朱艳的事后,还一天到晚面对朱艳的笑脸。 “我知道,我一点都不在意。”朱艳依旧温煦柔和地看着她。 “你不要误会了!我并不是在道歉,以后我还是会继续追求商无极,直到他 爱上我;我不会就这样把他让给你。”如姬撂下话。 “妹子,你真是个非常有君子风范的情敌!”朱艳忍不住被她给逗笑,“我 很羡慕你,如果我对自己的心意再坦诚直率一点就好了。” “我才羡慕你,我对商无极的感情绝对不下于你,为什么他选你却不选我?” 如姬幽幽叹息。 “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情不是能秤斤论两计较的东西,更何况事情尚未成 定局,到最后他会爱上谁,或是谁都不爱,现在什么也不知道。无论如何,我只 希望我们俩都能为自己的心意努力到最后一刻,这样也就值得了吧!”朱艳的眼 神坚定地看着如姬。 如姬觉得心里有一些感动,朱艳对她而言虽是情敌,有时却又像并肩作战的 盟友。 “刚刚我听阮文说,商无极临时要去京城跟一个亲王见面,说不定七天内都 不回来,也许该去送个行。”如姬若无其事地把她苦心打探到的消息告诉朱艳。 朱艳听了,高兴地搂了如姬一下,“妹子,你真好!”如姬的脸微微泛红。 ※ ※ ※ 京城最上等的客栈月阳楼里,商无极终于结束连日来马不停蹄拜会王公贵族 的行程,独自回房间休息。 在布局取得盐铁专卖权之事这么久后,终于跟辉月亲王搭上线了。 在月国,一般平民是不可能轻易见到王公贵族的,而辉月亲王是朝廷里反皇 派的最大势力,也是当今皇上的舅父,其权高位重直逼皇上。 对于今年首次破例释出的盐铁专卖权,辉月亲王比谁都在意取得的人是谁, 但为了防止因王位、内阁之更替引起动乱而影响国民生计,盐铁专卖权必须释给 民间是王室朝臣一致的共识,使得辉月亲王一直无从下手。 而商无极跟辉月亲王的目的是共通的,辉月亲王希望掌握盐铁专卖权的人能 倾向自己,商无极则需要一个背后的靠山,让他在争取盐铁专卖权一事上能占有 优势,因此长久以来,他试图用各种管道去接触辉月亲王。 这辉月亲王也是个厉害角色,只可惜不够聪明!商无极暗自评论。和辉月亲 王秘密会晤的结果令他十分满意,辉月亲王应允到时会鼎力相助他取得盐铁专卖 权,不过更重要的是那个取得盐铁专卖权之后的合作计画。 商无极暗忖,辉月亲王虽然拥有庞大的势力,但一举一动逃不出自己的掌握, 即使有一天利用完辉月亲王后他们的合作破局,他也自信辉月亲王没有能力动得 了他一根寒毛。毕竟如果把皇室的势力比作白道,那么他枭王便是黑道中的帝王。 这样的合作关系应是安全可行。 商无极和衣躺在客栈的床上,离复仇之路又近一步,令他嘴角扬起笑容。 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什么事?”商无极沉声问道,他的侍从知道他不要人打扰。 “启禀商爷,王爷请了一名姑娘来服侍您。”商无极的随从在门外报告。 商无极打开房门,是一个脸蛋尚称上品但肤色略显黝黑的女子,衣着清凉到 难以藏匿任何东西,满身是薰香的芬芳。 商无极打量了那姑娘一眼,“请进。”他客客气气地让她进来,然后再锁上 房门。 那姑娘满脸笑意地看着商无极,似乎没料到自己的客人有如此丰采,她十分 主动地问:“王爷让奴家来服侍商公子的,公子如无其他意见,请让奴家先为公 子净身好吗?” 商无极对那女子露出迷人的笑容,他从怀里拿出一包银锭,直接塞进那女子 暴露的胸口,手指关节还轻轻地画过她的胸部。“你今晚留下来睡这里,不过我 不需要任何服侍,这钱给你,我想你应该了解今夜之事不要对不该提的人提。” “可是奴家怎么好意思拿了钱却不做任何事?其实能跟公子这等人品的人共 度一宿,对奴家而言是三生有幸。”那个女子边说一边缠上商无极的肩头。 “如果不想惹我生气的话,多余的事不要做!”商无极冷冷地扭住她的手腕。 “讨厌,公子弄痛奴家了。”那名女子不甘愿地甩开商无极的手,轻抚自己 被弄痛的手腕。 商无极迳自把一床被子丢到地毡上,不带一丝感情地吩咐:“你睡这里。” 那名女子满腹怒气似地铺起地铺。 既是亲王赠与的姑娘,绝无不接受之理,因为一方面要让亲王觉得自己与他 站在同一边,一方面也要让亲王觉得自己是可以被收买、没那么危险的人。但商 无极并无心情跟其他女人上床,唯一的办法只有把这姑娘硬留在房间一夜,造成 共度一宿的假象。 商无极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发现自己的手掌沾上了一点点淡褐色的 染料,疑惑才刚升起,心下登时澄明,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转身将那名姑娘按压在 地毡上。 “该死了,朱艳!”商无极低咒,充满怒气地用全身压着朱艳,一手用力地 擦掉她脸上的染料,淡褐色染料下一点点雪白的脸蛋透出来,商无极带点粗暴地 吻住她的唇,朱艳微笑地热切回应。 “为什么认得出来?我特地抹了薰香,改变了容貌,换了肤色,甚至变下身 材,这样你还认得出来?”朱艳躺在他身下懒洋洋地笑问。 “你是存心要整我是吗?托你的福,我想我以后遭人暗算的机会一定能大大 减低。”商无极简直好气又好笑,他其实很高兴看到朱艳来找他,只是用这种方 式实在太恶劣。 “我很想你。”她深情地搂住商无极的颈项。“没想到你竟能坐怀不乱,挺 令人高兴的!”朱艳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给个奖励的吻。 “对你这种可恶的女人忠诚实在太不值得,以后我绝不浪费亲自送上门的每 一个女子!”商无极回道。 “不准!”朱艳瞪了他一眼,结果反而是商无极板起脸不悦地掐了掐朱艳的 脸颊。 “小艳,别拿人家对你的信任开玩笑,该道歉的时候要道歉。” “对不起。”朱艳把脸埋进商无极的胸前。 商无极这才露出笑容,他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你还是不要装扮最好。”商无极灵巧地解开朱艳本就轻薄的罗衫。 朱艳还真的为了这次化妆费了很多工夫,全身都上了淡褐色染料,薰香将她 特有的芬芳遮得一点都不剩,令商无极皱起眉头。 “你怎么过来的?伤势全都复元了吗?” “都复元了。一直闷在庄里挺无聊,所以请阮文帮忙,扮成你们的随从之一, 一路跟过来。” “这家伙最近是太闲不想活了吗?一下子是如姬,一下是你!”商无极没好 气,阮文未免太勤于当月老,还是该说他对美女特别难以抗拒? “阮文是个大好人呢,跟你不一样。”朱艳笑道。 “算了,既然你来了,明天我们就在京城逛一逛吧,你大概没仔细逛过这里, 正好我的事也忙完了。” “就这么说定!”朱艳快乐地在他的脸上啄吻一下。 “那么现在,艳小姐,商某有荣幸为你净身吗?在你把你自己糟蹋成这样之 后。”商无极不甚赞同地看到自己喜爱的雪白姑娘变成一个黑娃娃。 “准,你爱怎么洗就怎么洗吧!”她在他耳畔诱惑道。 ※ ※ ※ 京城的天空有些阴暗,但不妨碍街道上行人的作息,朱红的木棉花傲然开满 街道的两旁,让灰扑扑的石城生气蓬勃起来,夹道的木棉树旁有各式各样的摊子, 吐喝声此起彼落,让人看得眼花撩乱。 商无极和朱艳手挽着手,一路跟着人群逛。商无极为朱艳买了朵初绽的粉色 牡丹,簪在她的耳鬓上。他们吃小吃、看古玩、游月河,一如寻常夫妻般在市场 里为小东西杀价。 “去看你们的护国寺,好不好?”朱艳提议。 “可以是可以,但人很多喔!”商无极率先警告,逛一天下来他已发现这个 姑娘很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热闹。 “走吧!”她笑容明艳地拉着商无极挤进那个金色琉璃瓦大庙,一对璧人让 周遭许多百姓自动让出一条可以瞻仰他们的道路。 金碧辉煌的大佛泰然坐在殿上,善男信女排了好长的队伍等着祈福。 “没想到这么香火鼎盛!”朱艳讶异。 “因为护国寺的灵验远近驰名,所以才有这许多信徒。”商无极一点也不意 外,他早说了人会很多的。 “只要是人都盼心想事成。”朱艳对这些人怀着一份羡慕又复杂的情怀,她 从不敢许什么心愿,有了心愿就是有了弱点,有了弱点的后果她能承担得起吗? 一个致命伤已经够她受的了。“无极,如果心想能事成,你的心愿是什么?”朱 艳转回头看着商无极。 如果是以往,商无极的心愿一定是将盐铁专卖权拿到手,能够复仇成功,但 此时,看着朱艳的美丽容颜,他却兴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希望一辈子,有 她伴在身旁。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大受震撼,他回避了朱艳的视线,乾笑道:“小艳的 心愿是什么?” “你还没回答你的心愿是什么。”朱艳可不会被唬弄过去。 “我没什么心愿。”商无极轻描淡写地说,他不想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他二十 多年来的目标。 “我也是,不过,如果真要许的话……”她虔诚地凝视着大佛,双手合十。 “许什么?”商无极问道。 “就把我的心愿让给你,许你一辈子幸福吧!”朱艳回头对他温柔的笑了笑。 商无极望着朱艳说不出话来。 “人好多,我们先走。”朱艳别开脸看向不断涌入的人群,商艇极默默地牵 起她的手走出去。 离开护国寺,他们走向人潮少一点的路径,两人有说有笑,不觉时间飞逝, 已经远离了城内,来到近郊的山脚下。 天空突然响起了阵阵闷雷,天色也渐渐变暗,似有风雨欲来之势,朱艳的神 色闪过一丝不安。 “好像快下雨了,这附近我记得没什么客栈,恐怕得往回走。”商无极瞧了 瞧天候,估算这路径,被雨淋湿大概无法避免。 “无极,有件事跟你讲。”朱艳的心头下了个决定。 但商无极牵起她的手快步往回走。“我们先赶回客栈再说。” 他们手牵着手跑起来,一路上少有人烟,暗沉沉的天空彷佛灰色的巨兽尾随 而来,整个荒芜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人。虽然心里仍是畏惧,但朱艳却觉得自己 似乎可以牵着商无极的手一直跑下去,所有的梦魇、所有的雨无法伤她分毫。 雨开始落下,细如牛毛的雨丝包围这个世界,雨丝变成雨滴,─滴滴浸透朱 艳的衣衫,好像血滴,朱艳不禁有些闪神。 突然,一块布遮到她的头上,商无极脱下自己的外袍,撑在两人上方,笑道: “虽然没多大作用,但聊胜于无,一会儿就到客栈了。” 朱艳犹如从梦中醒来,回商无极一个微笑,她忘了,她一再是一个人。 大雨滂沱而下,还是傍晚天空已是一片阗黑,朱艳全身湿透了,她全神贯注 努力保持清醒,但一波波血淋淋的回忆逼至眼前,她甩了甩头,脚步踉跄了一下。 “你不舒服吗?我背你好了。”商无极察觉朱艳不对劲的神色,不待她说话, 便用外袍罩住朱艳全身,背起她在大雨中健步如飞地跑起来。 朱艳伏在商无极温暖坚硬的背脊上,觉得她渐渐可以把回忆看得清晰却不陷 在里面了。 一刻钟后,他们终于回到了客栈,商无极把几乎呆若木鸡的朱艳抱进房间, 让她坐在床沿。他正欲替她卸下湿透的衣裳,却被朱艳阻止了。 “有件事我想说。”她鼓起勇气,坚定地看着商无极。 “先把衣服换了,免得受风寒,有什么事待会儿可以说。” “一点点着凉不会碍事,你还是让我就这样把事情说完吧!”朱艳执著的目 光说服了商无极,他可以感受到眼前朱艳要说的事也许对她来讲意义十分重大, 因此他也湿淋淋地坐到床边。 “好吧,你你。” 朱艳的神情是遥远的,“以前在日朔国有个漂亮的歌伎,她能歌善舞,同一 个小镇私塾里有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他们常常在镇里相遇,两人都没有其他亲 人,久而久之彼此互相吸引。教书先生没有钱替那歌伎赎身,结果那歌伎就趁一 天夜里跟那教书先生私奔。他们逃到京城的近郊,在那里筑了个甜蜜的家,教书 先生继续教书,歌伎在家门口顶了个小摊子卖包子馒头。” “那是你父母?”商无极轻声问道。 ※ ※ ※ ** 朱艳眼神仍旧直直地望向远处,继续说道:“他们生了个女儿,教书先生每 晚回家亲自教女儿认字、念书,他喜欢在晚上讲中上的历史神话哄女儿睡觉。那 歌伎是个活泼称职的好母亲,她常带着女儿玩游戏为、女儿缝漂亮衣裳,教女儿 唱小曲,虽然很穷,但他们过得很幸福。” “你很幸运,你父母很爱你。”商无极低声喃道,他的父母就不同了。 “有一日,一个王爷路过那个小摊子,瞧见正在教女儿唱曲的女子,惊为天 人,光天化日之下调戏那女子,要她跟他回王府。那女子严辞拒绝,还撤了那王 爷一脸面粉,王爷老羞成怒地说:「你记住!本王爷绝不放过你!」结果过了几 天后的夜晚……”朱艳停住了,她怯怯地打了个寒颤,脸色苍白如雪。 察觉她接下来的回忆也许很痛苦,商无极神色严肃地握住她的手。“不要说 了!” 朱艳摇了摇头,语调变得平板空洞,好像从腐朽的木头中发出的声音,“那 一夜那先生回来得很早,他们全家早早就入睡。半夜里雨势下得很大,但先生说, 他听到外面有偷儿打开家门的声音,他去外面瞧一瞧。他去了好久,没有回来, 那女子担心出事了,要女儿躲好,她出去看一下。雨哗啦啦地下,雷声隆隆,但 那女儿好像听到尖叫声,她赤着脚跑出家门,看到……看到……”朱艳禁不住抖 不成声。 “那些事不会再伤害你!”商无极把她搂进怀里,他不想看到朱艳恐惧的样 子。 朱艳默默推开他的怀抱,情绪恢复了平稳,她冷静地把故事说完,“她看到 她母亲在大雨中跟一个持刀的男子对抗,她母亲自己冲上那刀子自杀,血染红了 白色的单衣。在此同时,一阵剧痛袭来,她不由自主地往前仆倒在地,感到一个 冰冷的异物插入她的背部。她倒在血泊中,不过不是自己的血泊,是她父亲的, 她看到父亲睁着眼睛望着自己死在她的旁边,那时那个女孩十岁。” “那小女孩怎么活下来的?”商无极的心彷佛同时跟朱艳承受了那晚的痛苦, 几乎无法呼吸。 “后来那些人都跑光了,清晨时一个将军经过那里把小女孩救起来。小女孩 被救醒后第一句话就说:「帮我复仇,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一年后,那个将 军真的帮那小女孩复仇了,他派人暗杀了那个王爷,并且剿灭了当初动手的那群 匪徒。他养那小女孩长大,训练那小女孩成为他的部下,很多年后那女孩成为数 一数二的高手,但她的致命伤是下雨,因为她一辈子忘下了那个雨夜,那个血染 全身的雨夜。” 朱艳静默了半晌,看向商无极。 “这就是为什么我背上有刀疤,为什么那夜大雨里我会输给黑羽帮的喽罗, 还有我为什么成为金国公的死士。” 商无极良久说不出话来,眉头紧紧纠结,他用手指轻柔抚过朱艳的脸颊, “哭出来没关系。” “我不会哭,从十岁起我就没有哭过。”朱艳僵硬笔直如一尊没有生气的雕 像,那僵硬的姿势底下压抑了十几年份的心酸泪水,天真的小女孩早就毁灭在十 多年前的雨夜。 那个美好的家、文质彬彬但有些软弱的父亲、活泼开朗精明的母亲……她跟 着母亲唱曲儿给父亲听,做错事了父亲会带着她躲母亲的藤条,看父母门吵架一 会儿又紧紧拥抱的样子……他们说:“小艳是全天下最美、最聪明的小姑娘。 一切都不在了,想看也看不见,想摸也摸不到,听不到那些温暖的话了,只 剩不让她几乎活不下去的痛苦。 “该死,你哭出来呀,小艳!”商无极用力摇晃她的双肩,他绝不让朱艳就 这样崩溃。 朱艳任他剧烈摇晃没有反应。 于是商无极粗鲁地扯开她湿透了的衣裳,一边喊道:“这不是血衣,那一夜 已经过去了,你父母死了你不难过吗?你哭出来呀!”他也脱下自己湿淋淋的衣 服,用温热的胸膛环抱住光裸冰冷的朱艳,以自己的体热去温暖她。他轻轻柔柔 地吻着朱艳的颈项,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舐尽。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像 断了线的珍珠,一发不可收拾。 “好好哭吧,都过去了。”温柔的诱哄终于让她抽搐着埋进商无极的臂弯里 大哭起来,她哭嚎着、嘶吼着,直到声音沙哑,那泪水仍没有终了的时候。 不知哭了多久,好似哭了一个多时辰,渐渐地,那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随着这 激烈的发泄慢慢散去。 商无极轻吻朱艳脸上每一滴泪珠,抱紧朱艳让她在自己怀中扭打,他爱抚着 她的身躯,用唇在她背后又长又深的刀疤上印下一个个吻痕…… 一阵阵的灼热燃上了朱艳的四肢百骸,她不再觉得寒冷了,但仍抽噎着、哭 泣着,她渴望商无极进入她,深深地填满她所有的空虚伤痛。 朱艳的眼泪流淌在商无极的肩头,他的手探索着朱艳的紧窒,朱艳拱身迎向 他,于是商无极缓缓地带着令人心碎的温柔,一次一次进入她。 商无极紧紧拥住朱艳,彷佛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温柔转为小一热,激越 的情欲一波波席卷他们,商无极低喘着在朱艳体内释放,同一时间朱艳也攀着他 的肩在他身下达到高潮,所有的回忆在眼前碎成片片,只剩下缤纷美丽的温暖世 界等待她去迎接。 朱艳睡着了,脸上留下闪闪发光的泪痕,商无极用自己的身躯裹着她,蓦地, 他想要留下她在自己身边,让她为他绽放,不再需要泪水,一辈子…… ---------------- 转自寻爱浪漫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