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今天我妹胃不舒服,午餐几乎都没吃,所以你们可以吃多一点。”汪怀璋 蹲在学校围墙的小洞旁,打开装着剩菜的便当。 三只野狗将他围住,争先恐后地抢食。小黄狗咬了鸡腿就闪到旁边,另外两 只大狗狺狺狂叫,扑上去抢。 “喂喂,别抢啊!”汪怀璋连忙一手抓住一只,“它比较小,你们就让它嘛! 喏,这里还有肉丸子,一人一颗,公平了吧?”他分别塞了一颗肉丸子进狗嘴, 两只大狗这才乖顺下来,嚼着美味的肉丸子。 “可能的话,真想养你们。”汪怀璋摸着狗儿,一只狗发出满足的呜呜声。 “可是我妹怕狗,所以我爸不准我养,只能每天拿吃剩的便当来喂你们。等我以 后不住家里时,就可以养你们了,你们要乖乖的等到那时候唷……” “班长快点啦,要打球了!”不远处的篮球架下,几个同学向他叫着。 “来了!”汪怀璋向他们挥手,拍拍餍足的狗儿们,“好罗,我要去打球了, 明天再来喂你们。” 等狗儿都钻出洞外,他才把空便装进塑胶袋,站起来伸个懒腰。刚朝篮球架 走了几步,忽见一个穿着体育服的女孩绕到升旗台后面。 是邢双芸。升旗台后就是学校后门,只见她推门走了出去。 即使是室外活动的体育课,学校也禁止学生外出的,她出去做什么?汪怀璋 好奇心顿起,挪动长腿跟了过去。 “带来了吗?”邢双芸站在校门旁,看着眼前四个男女学生,其中三个从未 见过。她微微诧异,“他们是谁?” “是我同学啦,他们听说我要来找你,都说要跟来见识见识。”带头的男生 有着一张圆脸,油光闪闪如牛肉馅饼,谄媚地递上菸,待邢双芸抽出一根,马上 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着。 “哦?”邢双芸微笑,深吸口菸,对三人徐徐吐出烟雾,“现在你们见识到 了,能请问三位有何贵干吗?” 其中一个脸白得像太白粉的女生怀疑地开口,“你……真的是邢双芸?”传 说中逃学、跷家、教唆同学打群架的传奇性人物——邢双芸,就是眼前这弱不禁 风的女孩? “信不信由你,我无须证明。”她转向馅饼男,“东西呢?” “都带来了。”馅饼男连忙从背包中取出几张纸。苍白女孩一见到纸上的字, 失声叫道:“你偷段考考卷?!” 另外两个男生也颇感兴趣的凑上前看。 “嘿嘿,这是我昨天从教务处偷出来的,到时候把答案拿去卖给大家,我马 上就可以换新手机了。”馅饼男难掩得意,随即恭恭敬敬地将考卷送到邢双芸眼 前。“解解题吧,邢大小姐!” “这次也是四六分帐吧?”从国三开始,她就和这个当时念后段班的男生合 作,由他负责在大考前偷出考卷,她解完题后,他再拿答案向同学兜售,钱则按 比例分掉。 虽然毕业后分隔两地,但双方“合作愉快”,所以他还是大老远跑来做这笔 生意。 “三七分可以吗?”馅饼男涎着脸笑,“你转到这么远的学校来,应该补贴 我一点油钱才对。” “也可以。”邢双芸淡淡一笑,抽出口袋里的笔开始解题。 另外两男一 女则伸长了脖子,想看考卷上的题目和答案,馅饼男立刻将他们挡到一旁,“不 行不行,要收钱!等邢大小姐写完,一科一千。” “是啊,全部买还有打折哟。”虽被隔开,三对眼睛还是不死心地向她这边 张望,邢双芸故意将考卷拿得忽高忽低,三对眼睛也随之上上不不,拚命想偷看。 她心中升起一抹快意。钱不是重点,她最不缺的就是钱;她要的是这种眼神, 有求于她的眼神,看她解题神速而敬佩赞叹的眼神!她不会再想到父母失败的婚 姻,不会再想到自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她是被这些人需要的——纵使他们需要 的只是她的能力,不是她邢双芸。 “打几折?”随着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一个高挑健美的少女介入众人之间, 目光横扫,定在邢双芸身上。 “阿……阿美子!” 来人正是甘纱美——黑道“广海盟”老大的独生女,这四人平常跟“广海盟” 的人走得近,此时正吓得缩成一团,不敢抬头。 “考不好就考不好,为什么要作弊?考个假成绩骗自己会比较爽吗?”甘纱 美一身发亮的小麦色肌肤,暗红色的头发被风吹起,美丽却蛮横的面孔转向邢双 芸,“你叫邢双芸?要作弊你自己去搞,不要拖别人下水!像你这种功课好的学 生,犯了错学校也不会处罚,我们这种坏学生只有被退学……” 气氛陷入了一片紧张,而躲在另一头的汪怀璋也看得心惊胆战—— “你在这里做什么?”汪笙拍拍蹲在校门内偷看的汪怀璋,抬头看见校门外 的邢双芸,热情叫道:“双芸,你也在这里啊!咦,他们是谁?” “哼,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甘纱美瞪着尴尬地慢慢站直身子的汪怀璋。 “安排你同学在这里偷听,是想去跟老师打小报告吧?” 馅饼男以外的三个学生立刻充满敌意,警戒地瞪着他们。 “我没叫他们来。”这下跳到海里也洗不清了。邢双芸回头看着汪家兄妹, 粉唇微微抿起。 “我很喜欢打好学生,你要是不想被人盖布袋,他妈的快给我滚!”甘纱美 喝道。 那三个学生也大声骂人,三字经如枪林弹雨般四散飞射。 “喂,你们干嘛骂人?”汪笙上前挽住邢双芸,一脸的不高兴。 “我们先走吧。”汪怀璋拉着妹妹和邢双芸退回校园内。 “莫名其妙就骂人,我们又没有做什么!”汪笙兀自忿忿不平,“我才不怕 他们呢!要打架就来啊……双芸,你在抽菸?”她呆呆瞪着正吞云吐雾的邢双芸。 “阿笙,你去帮我买饮料,我有事和邢同学说。”汪怀璋掏出硬币给小妹, 推了推她,耳语道:“我帮你邀她来家里玩,你快去买饮料请人家喝。” “喔。”汪笙愣愣地点头,又看了眼邢双芸指间的菸,转身奔往操场另一端。 “你要请我去你家玩?”这个大嗓门的男生,虽是“耳语”,却被她听得一 清二楚。见他呆愣着,显然刚才的话只是支开他妹妹的藉口,邢双芸轻哼,“就 算你真的这么想过,现在发现了我的真面目,只想赶快摆脱我吧?” “我……”她敏锐的观察力让汪怀璋尴尬不已,“请你先把菸熄掉,我怕菸 味。” “我偏不熄掉,你能怎样?”好好一场生意因他而破坏,令她不悦,素颜一 沉,“有什么事快点讲啊。” “我……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别人,但请你以后别再这样做了。”她真的是 邢双芸?那个考试拿第一、文静不爱说话的邢双芸?汪怀璋瞪着眼前满身邪味的 女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要教训我?”果然不脱师长对付她的那一套,她早听烦了。“你以为你 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不……不是要教训你,只是想劝你,这……这样做对你没什么好处,学 校知道了说不定会把你退学……” “你怎么知道对我没有好处?”他有点结巴,显然很紧张,这种只会读书的 乖学生通常神经脆弱,见到她抽菸就一脸要晕厥的惨样,难为他还能试奢对她晓 以大义,只是脸色僵硬,说服力差了点。 “有什么好处?”汪怀璋傻眼。 “因为这让我心情好,因为我喜欢这样做。我功课好是因为我会念书,但我 也喜欢抽菸、跷课、作弊,这样你听懂了吗?”她一个字一个字讥嘲地清晰吐出, 见他一脸惊愕,冷冷道:“你最好少管我的事情。”转头就走。 她的一切不是三言两语就能理清,也不需要任何人来论断,想对她说教更是 白费力气,故意说这些话是想吓他,让他不敢多管闲事,和她有所牵扯只会惹来 麻烦…… 怕他惹上麻烦?她失笑。原来她还会担心别人?本以为在父母离婚之后,她 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呢。连自己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别人吗? 隐约还听见他在背后喃喃自语,“可是,那样不对啊……” “爱管闲事的家伙!”她轻哼,快步越过操场。 历史课刚开始没多久,训导主任忽然进入教室,向正在上课的老师低声说了 几句话,随即将邢双芸带走。 直到下课,邢双芸都没有回来。 一看到训导主任满脸煞气,汪怀璋立刻联想到前几天在学校后门目睹的那一 幕。虽然那时有个太妹跑出来搅局,但只要有心,事后不难找机会再接触。 显然这次邢双芸被捉包了,她会不会被退学? 汪怀璋本来要去福利社买点心,脚却不由自主往教学大楼走去。刚走到训导 处门口就听见校长的声音“这件事情要压下来,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校内 也尽量消毒,不要扰乱教学。” 他悄悄走到窗边张望,训导处里有校长、训导主任和教务主任,还有两个教 官。听他们谈话的内容,果然是关于“跨校合作作弊”一事,那个偷考卷的男生 因为把答案卖给太多人,结果学生考试成绩太好,引起校方怀疑,事情才爆发出 来。 “那学生要如何处置?” “带头做这种事,一定要记大过!”校长语气坚定,“通知她家长了吗?” “我半小时前打过电话了。” 校长望了邢双芸一眼,“这个学生在以前的学校就是这样,功课很好,平常 行为却乱七八糟……”当初真不该一时心软,让这烫手山芋转学进来! 果真如此。汪怀璋暗自沉吟,自从邢双芸转来班上后,一直有关于她的耳语 流传着,但他是在学校后门目睹那一幕后,才特别留意。班上同学谈论的,不外 乎她在之前学校的种种“丰功伟业”,泰半是负面的。 这样一个安安静静的女生,平常循规蹈矩,功课好到让人膜拜的地步,为什 么要作弊呢?而且还是帮别人作弊。她到底想要什么?做这些事能让她得到什么? “双芸,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角落里,一年一班的班导师正柔声询问邢 双芸。 她始终不发一语,对班导师急切关心的面孔视若无睹。 记得那天她说她“喜欢”做那些事,因为那让她感到愉快……她若真的感到 快乐,为什么几乎从来不笑?汪怀璋不懂。 “双芸?”邢政德冲进训导处,一手挽着妻子,“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啊,“拉斐尔”的总裁!汪怀璋注意到邢双芸原本冷淡的黑眸,在看见父亲 时终于掠过一丝明亮,却在见到跟着她父亲进来的女子后又复阴沉。 校长沉声道:“邢先生,你女儿教唆外校同学偷段考试卷,帮他们解题,还 把答案拿去卖。” 邢政德脸色刷白,瞪着女儿,“是你做的?” 邢双芸倔强不语,甚至撇开头去,不愿面对父亲。 “啪”一声,邢政德扬手给了女儿一巴掌,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班导师首先冲上前,将邢双芸护在怀里,“邢先生,别这样对孩子!” 李秀慧也惊呼,“政德,别打她!” “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邢政德咆哮着,看似又想冲上 前。 李秀慧和一旁的主任、教官连忙将他架住。 邢双芸颊上浮起鲜明的指印,她没有哭,只是静静站着,清澈的黑眸望着父 亲,漠然而疏离。 “邢先生先别气,孩子只是一时糊涂,事情都做了,打她也于事无补……” 校长和主任忙着劝阻,班导师则将邢双芸带到一旁。 “对不起,是我没教好孩子。”邢政德沉痛地垂下头。一掌挥出,他立刻就 后悔了,打在女儿脸上,更痛的是他的心啊。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回从前那 娴雅聪慧、善解人意的女儿? “双芸?”班导师忽然惊觉身边的人不见了,转头一看,邢双芸正冲出训导 处,“双芸,你去哪里?” 汪怀璋险些被急奔而出的邢双芸撞到,她苍白着脸,瞥了他一眼。 他挤出尴尬的笑,“双……双芸……我不是故意……” 她头也不回,往校门口冲去。 开始飘雨了。 细雨绵绵密密地落下,悄悄浸透她的发丝、衣服,混杂着泪水,无声地悲伤 着。 天色逐渐变暗,邢双芸慢慢走着,僻静的道路上偶尔有几辆车驶过。 冲出学校后,她漫无目的地乱走,来到了自己不认得的路上。她不知道要去 哪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不想停下来,也不敢停不来,拚命让自己感觉到 累…… 她想报复父亲。 是的,她要报复这个抛弃母亲的男人!她要他痛苦!要李秀慧痛苦!可…… 为什么她感受不到半点复仇的快意? 看见父亲心痛欲绝的表情,她为什么只想扑进他怀里哭? 因为曾经完美,所以无法承受失去,尤其在知道父母和睦的表象,根本是层 层补缀而成的虚伪后,她真的宁可疯掉!她想回到从前,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 拒绝承认现实……可是,毕竟母亲不会再回来了。 于是她拚命伤害自己、伤害别人,做尽以前不会做的事。她也明白这样无法 挽回什么,可她需要发泄心中的一团乱、惹父亲生气,才能一再提醒自己,她至 少还没有失去父亲…… “你在做什么?”一辆机车在她身边停下,声音听起来极不耐烦,“淋雨很 好玩吗?” 邢双芸转头,“……阿美子。” 甘纱美打量她一身湿透的制服,“你干嘛来这里?”这附近帮派分子不少, 她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迷路了。”甘纱美没戴安全帽、没穿雨衣,全身也被雨淋个透彻,却说 得好像她才是个没大脑的白痴。 “哦,原来好学生的方向感不过如此。”甘纱美嘲弄道,拍拍坐垫,“上来 吧,我载你回去。不过我没有驾照,坐不坐随便你。” 邢双芸默然几秒,挪动酸痛的双腿,坐上机车。 甘纱美问道:“你住哪里?” 她报出地址,“你送我回去,我会报答你。” “报答?”甘纱美嗤笑, “你以为我要钱?搞清楚,这对本小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顺便送你一句 话,你这种乖乖牌学生根本学不会当坏蛋,不用再勉强了。”她听说了邢双芸的 事,显然这个好学生是真的卯起来想坏到底,不过一看就知道是打肿脸充胖子, 本性纯洁的小羊,再练一百年也不会变成大野狼的啦。 邢双芸没有回答,默默垂着头,望着雨水滴落在膝上。 “雨还没停耶。”窝在厨房里,汪笙隔着窗户玻璃看雨景,“那我们今天晚 上就不要去练柔道了,下雨好麻烦。”背后没有回答,她转过头,“猪你有没有 听到?” “听到了啦。”汪怀璋无力应着,身上围着围裙,手里锅铲忙着翻搅炒饭。 老爸坚持他们兄妹俩去练柔道,一来是为了让阿笙有自卫能力,二来是为了让他 能保护小妹。 “那我去打电话跟老师说!”汪笙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客厅。 爸妈已带着公司员工前往垦丁逍遥快乐去也,菲佣傍晚就回去休息了,小妹 不爱吃外卖。晚餐只好由他掌厨。汪怀璋又拌炒几下,关了炉火、排油烟机,拿 来盘子装炒饭,放到餐桌上,顺便往窗外一瞟。 对面邢家的灯没亮,应该还没有人回来。 邢双芸不知道怎么样了?早上她一阵风似的卷出学校,瞬间就不见踪影。 班导师发现他在训导处外,把他叫进去。师长们讨论的结果,决定记她一次 大过,而且每天放学后要向训导处报到,接受辅导。 班导师叮咛他绝对要保密,不要让班上同学知道,以免增加邢双芸困扰。 他见到邢双芸的父亲不断向师长们道歉,严肃的面孔是惭愧、尴尬、悲伤的, 完全没有想像中叱咤风云的模样。而那个跟着她父亲一起向每个人诚恳赔礼的女 子,原来是邢双芸的继母。他这才隐约明白,为什么邢双芸看到她之后脸色骤变, 甚至可说是憎厌的。 她会做出那些行为,是因为家中的变化吧? “老师说今天可以请假!”汪笙跑进厨房。 “炒饭好了,可以吃了。”汪怀璋解下围裙,坐到餐桌旁。 汪笙吃了一口炒饭,小脸忽然一皱,“哥……” “别跟我说你不吃!”汪怀璋刚拿起汤匙,哀叫一声。这丫头超级挑嘴的! “不是啦!”汪笙侧头瞪着窗外,“外面好像有人,我看到白白的……” 邢双芸颓然缩回按门铃的手。没有回应,家里大概没人,平常这时候,至少 李秀慧会在的。她的钥匙跟书包都留在学校,身上什么都没有,只能呆立在门外。 她望向汪家,里头的灯亮晃晃的,汪家人应该正准备吃晚餐吧?她眯起眼, 望着一个娇小身影从光亮中跑向她。 “双芸!”汪笙扑到她身边,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你怎么不进去?忘记带 钥匙码?那去我家好了!”哇,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了! 汪怀璋撑着伞急急赶到,“喂,阿笙,你当心淋雨会感冒……啊,邢同学。” 他尴尬笑着,回避与邢双芸的目光接触。 早上在训导处外偷听被她发现,现在他最不希望的就是跟她面对面,但小妹 已拉着她往家里走,他只好帮两个女孩打伞,三人一起回到家中。 进了屋子,汪笙才发现邢双芸全身湿得不像话,立刻上楼去找衣服让她替换。 “你先披着,比较不会冷。”汪怀璋倒了杯热开水过来,又拿了外套披在她 肩上。 “谢谢。”她接过杯子,看着安静的客厅,“你爸妈不在吗?”汪父 讨厌他们邢家人。若非他不在,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登堂入室。 “他们带公司员工去垦丁玩,公司每年的秋季旅游。”“哦?听起采你们‘ 四境’的福利还不错。” “我爸说公司是个大家庭,总裁就是家长,当然要把员工当成自己的子女好 好照顾。”汪怀璋细心地注意到她眼睛微微红肿,是哭过于吧?发泄过内心的痛 苦,此刻的她看来不复倔强,添了几分柔弱。 “这么说来,你们家人的感情应该也不错了?”从兄妹俩开朗的个性看采, 不难猜测这是个和乐的家庭。 “还不错啦,我爸有时候很凶,不过人很好,一碰到阿笙和我妈就没辙。我 妈虽然管我们很严,其实很疼我们。阿笙有时候很任性,但是我妈的话都会听— —” 她轻轻打断他的话,“你妈管你们,也是为你们好。” “也对啦,我妈——”注意到她神色凄然,汪怀璋蓦然噤声。他这笨蛋,邢 双芸的母亲过世了,他偏偏又勾起她的伤心事!赶快转移话题,“其实你有空可 以常常来我家,阿笙一直很想邀你来,有你作伴,她会很高兴……”声音越来越 小,因为邢双芸直直看着他,看得他心慌。他又说错话了? “我以为你很怕我,根本不希望我来你家。”经过学校后门事件后,本以为 他会跟她划清界线,跟所有得知她真面目的人一样。莫非他神经太大条,没感受 到她的危险气息? “还好啦。”被她一语道破,他有些尴尬,“不过阿笙很希望你来,真的。” “你不怕我带坏她?”他一愣,继而笑了,“你若真的要做,就不会说出来 了。” “只要我想做,没有做不到的,说不说不是问题。”果然神经太迟钝,竟然 还能笑得那么开心?“我要带你妹妹去做坏事,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见她神色认真起来,倒教汪怀璋一愣,“那我当然会阻止你啊。”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阻止我?” “……总是会有办法的。”他眼神飘了飘。 “其实是想不出来吧?”一眼看穿他的假装镇定。 汪怀璋狼狈万分,“总……总之,到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忍俊不住,“与其到时候想不出办法来,不如干脆禁止你妹妹跟我接近, 不是比较简单?”看起来不笨,怎么头脑却单纯到这种地步? “问题就是阻止不了啊……”头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心,疏离的眼转为慧黠 顽皮,唇边有着浅浅笑涡,很……好看,他看得有些出神。 她本性应该不坏吧?只是心里藏了太多事,负面的情绪没有出口发泄,所以 化为种种叛逆的行为,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心里的痛苦却没有消失过……一股 淡淡的情绪油然而生,就像他看到小妹哭泣时的担心和怜惜,还多了些……陌生 的成分。 “找到了!”汪笙拿着衣服冲下楼,带邢双董进更衣间换下湿衣服。 汪家的更衣间很大,还有扇窗子,可以看见对面的屋子——却依旧没有灯亮 起。 邢双芸脱下湿衣,在穿衣镜中见到弯起笑意的唇,愣了半晌,才醒悟那是自 己。 她有多久投这样笑过了?对父亲的冷漠、对继母的厌恶,就连稚龄可爱的妹 妹也不能让她有好脸色,却是“敌人”家中的他逗笑了她。 他像太阳,耀眼、温暖,即使习于冷漠疏离的她,也很难不被他的光芒吸引。 “不过,别以为你阻止得了我。”她对着镜子轻喃,微笑褪去,又复冷然。 说要带坏汪笙只是玩笑话,但他说要阻止她的表情却很认真,令她联想起那天在 学校后门,他认真劝诫她的模样。 明知他是好意,却总不能抑制心里的反感,很自然涌起排斥的冲动。 汪 笙拿给她的T-—shirt 大得离谱,她的手像两支茭白笋晃荡在衣眼外,短裤Size 也大了些,她得用手揪着,以免从腰际滑落。 换好衣服后打开门,她问等在外面的汪笙,“可以借一下电话吗?”该联络 父亲了,她这样一整天不见人影,父亲八成以为她离家出走,到处找人。 “当然可以!”汪笙拉着她进客厅,拿了无线电话过来。她瞥见一旁的汪怀 璋脸色怪异,会意地离开汪笙几步,走到墙角打电话。 汪怀璋马上把妹妹拖到另一个角落,“你怎么拿我的衣服给她穿?!” “我找不到妈的家居服,就拿你的罗。反正只是穿一下又不会怎样,小气!” 汪笙身形太过娇小,衣柜里最大号的衣服,邢双芸也穿不下。 “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她淋得湿答答的,势必得把原本的衣服全都 脱、了,再换上千衣服,也就是说,她现在身上穿着他的衣服,而底下……哦喔, 他好邪恶啊。脸颊烧热起来,转头不敢多看。 “我爸马上回来,我也该回去了。”只讲了十秒,邢双芸就挂掉电话。如她 所料,父亲已经找她找得快发疯,立刻要从市区飞车回来。“谢谢你们借我衣服, 我会把它洗干净还你们的。” “可是外面还在下雨,你不多待一会儿?”汪笙依依不舍。“没关系的,借 我一把伞就好。”父亲应该不会乐见她在“四境”总裁的家里。 她看了汪怀璋一眼。他紧挨在妹妹身边,对上她的目光时,又是呵呵傻笑, 刻意转开了视线,却总不离妹妹身边。 汪笙只好拿了伞给她,拖着哥哥直送到门口,期盼地说:“你以后要常来玩 哦。” “嗯。”邢双芸眼角瞥见汪怀璋欲言又止,淡淡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教 坏她的。”而后撑开伞,踏进幽暗中的雨夜里。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