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晷优高中大礼堂,半小时前刚敲过放学钟声。 二十周年校庆将届,校内有不少庆祝活动,许多社团都有表演,此刻大礼堂 内聚集了不少社团,分头为自己的节目进行布置或彩排。 “是吗?今天终于能给我了?”邢双芸暂停手里的针线活儿,仔细听着手机 那一头的声音。 “纳森昨天又去看了一次,保证是最详细的资料。”沙哑的女孩嗓音有些慵 懒,“我现在就过去你那边,十五分钟后到。” “叫纳森开车开慢点啊。”邢双芸关了手机,拿起膝上的白袍。她身属合唱 团,几名团员正在另一边做表演当晚用的布景帷幔,边忙边聊天嘻笑,唯独她一 人坐在角落,静静缝补团服。 一群男生忽然涌进礼堂,原本还颇安静的空间顿时热闹起来。 身边的嬉闹声一变,细语声传进她耳中—— “是汪怀璋耶……” 邢双芸头也不抬,继续缝了几针打个结,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双芸!” 她剪断线,才抬头微笑,“篮球队今天不练球吗?” “教练说最近没有比赛,基本功练一练就可以了。”刚打完球的汪怀璋满身 是汗,拉了张椅子坐到她身边,“你在做什么?” “有几件团服的扣子掉了,要缝回去。”见他拿起矿泉水猛灌,她从书包中 取出一小袋糕饼,“这是早上家政课做的,给你吃吧。”知道他的食量大,尤其 打完球很容易饿,光喝水喝不饱的。 “谢谢。”他早饿坏了,连吃了几块才道:“校庆那天,你们合唱团是在晚 上表演吧?” “是啊,接在阿笙他们钢琴社表演完之后。”她顿了顿,“阿笙有表演,你 爸妈都会来看吧?” “嗯,他们已经决定那天提早下班,要来献花。”厚实的唇几不可见地微微 嘟起,“其实,我也要上台啊,我爸却说花没我的份……” “篮球队也有表演?”她讶异。 “不,是我话剧社的朋友要我客串一个小角色。”至少也算是表演啊,哪知 老爸一听到他所扮演的角色,当场脸色发青!若非话剧社当晚排在钢琴社之前演 出,他老人家是不打算来看的了。 “我听说话剧社这次演的是白蛇传现代版,而且……都反串演出。”也就是 男生要演女角。邢双芸隐隐明白为何汪父会拒绝献花,笑问:“你演白蛇吗?” “主角才不会分给我这种跑龙套的,我演……”他声音好小,“许仙家隔壁 卖豆腐的老太婆。”身高将近一百八的老太婆,怎么想都很怪异。 邢双芸喷笑出来。 他抱怨,“你也笑我!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啊,我朋友是社长兼导演,他自己 演白蛇,却分这种角色给我,还说我不演的话,以后就不印笔记给我了。” 她极力忍笑,“你功课又不差,还需要跟人家借笔记吗?” “其实……是生物课的笔记。” 她微怔,“你还是想当兽医?”听他提过几次,知道他喜欢动物,将来想当 兽医,但“四境”这份家业不容他抛下。汪父为防儿子跑去念兽医、不肯接公司, 逼他在升高二时选了第二类组——将来不论念资讯或管理科系,都能沾到边。 “想想而已,真的去念,我爸会捉狂的。”只好跟人家借笔记影印来望梅止 渴,还被要胁演老太婆,呜。 “其实,你念资讯科系的话,不是可以修兽医当双学位或辅系吗?” “不行啊,我爸不准我修任何关于动物的课。”老爸对员工宽厚,对他却是 铁腕作风。他沮丧道:“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啊。”从小就听从父母的安排,要 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但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当兽医,为何刚好卡在家业这 道难以跨越的关卡上? “事情没有两全其美的。你想当爸妈的乖小孩,就趁早放弃梦想;想完成自 己的梦想,跟他们摊牌是迟早的事。最重要的还是沟通和争取,不为自己的想法 努力,梦想永远只会是梦想。”说归说,但他一直是顺从父母的,总把自己的意 愿摆在第二位,全心为家人付出,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实际行动。 她欣赏他这份近乎傻气的善良,也羡慕他的家人,以及……将来能让他如此 对待的女孩。有他如此重视与呵护,那女孩一定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吧。 他是个凡事以他人为重的好人。 她则是游走在好与坏之间、无法安定的灵魂。 “如果我是阿笙,当然没什么不敢讲的。”但他只是汪怀璋,一开口怕只得 去墙角跪主机板了。 她轻笑,“下辈子投胎记得告诉上帝,你想当女孩子。” “我……你要回家了?”汪怀璋诧异地看着她站起身,收拾白袍和针线。 “我爸要来接我,我要先走了。”她早已练就说谎面不改色的本事,微笑道: “那天我会带相机来拍照,你记得打扮漂亮一点——啊!”不慎踩到白袍下摆, 她踉跄了下,往后倒去。 “小心!”汪怀璋正好站起,反射性地揽住她的腰身,以防她摔倒。 “我……没事。”刚打完球的身体还留有阳光的热度,像块烙铁忽然贴上背 脊,她被烫到似的连忙挣开:他。“啊。”掉落地面的白袍又多了个脚印,是他 不小心一脚跺上去。 “糟糕!”汪怀璋懊恼地捡起白袍,“我不是故章的。” “没关系,我 带回去洗就好了。”接触到的分明是背脊,热起来的却是她的脸庞,她不自在地 垂首,收好白袍。“我先走了。” 待邢双芸离开礼堂,两个篮球队的男孩才溜到汪怀璋身边。 “队长,你认识那个女生喔?”队长真是奇怪,平常练球时,一堆女生围在 场边对着他尖叫,也没见他多加理睬,总是练完球便早早走人,怎么今天特别跑 来找这女生?还是长相普通,学校里随便走都会碰到一堆的类型,没什么特别的 啊。 “她是我邻居。”她……很轻,压在他胸口时几乎感觉不到她的重量,可却 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心跳也快了许多。 “哦——就说嘛,她又不漂亮,队长你怎么会跑来跟她讲话……”忽见汪怀 璋一怔,抓起一旁地上的蓝色提袋就跑出礼堂。“喂,队长,你去哪里?” “你要的东西。”叼着烟的甘纱美递出一袋资料。 她身边长相俊美的金发混血儿纳森歉然微笑,“我尽量快了,但是他们防备 很严,多花了点时间。” “辛苦了。”邢双芸接过资料袋,“人找齐了吗?” “照你说的,一共三十一人。”甘纱美吸了口菸,“不会太少了吗?” “够了。”她话声虽轻,却自有一股让人信服的笃定,“你也知道我从不出 错,不是吗?” 该算不打不相识吧,她没想过由几张考卷所引起的机缘会延续下去,让她和 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甘纱美走在一起。 甘纱美的父亲创立了“广海盟”,数年前她父亲在械斗中身亡,“广海盟” 分裂为二,她父亲的弟弟率众出争走,另外成立的帮派也叫“广海盟”;甘纱美 这一方因为地盘主要在城市东区,反而被叫作“东广海”。 数年来,两方为了谁才是正统而争夺不休,近来更恶化到三天两头便展开械 斗的局面,紧绷的关系犹如地雷,只等谁先一脚踩爆。 甘纱美这一方决定先发制人,将在这几天采取行动,就由邢双芸负责筹划。 “小心一点总是没错。” “阿美子竟然会说这种话,天要下红雨罗。”邢双芸挪揄着,果然换来好友 狠狠一瞪。 “你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可以说了吧。” “别急,过几天等我把细节安排好,再一次跟大家说清楚。”邢双芸柔柔一 笑,黑眸深处闪过寒光,“保证让你叔叔比死还难过,不会让你失望的。” 甘纱美丢下菸蒂,一脚踩熄,“你知道你有时会笑得很变态吗?”分明是纯 净无害的面容,却有一肚子邪恶心思,即便她甘纱美见过形形色色人物,又与她 是好友,仍常常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这样说太过分了吧?好歹我是你的好朋友呢。”邢双芸佯装痛心。 甘纱美深思地看着她,“不,你从不当谁是好朋友。” “双芸!”汪怀璋匆匆跑出校门,“你袋子忘记拿——”乍见一脸叛逆的甘 纱美和俊美的纳森,愕然停步,拿着蓝色提袋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我们先去开车。”甘纱美瞄了呆愣的汪怀璋一眼,转头就走。 “我帮她拿吧。”纳森则接过他手里的蓝色提袋,微微一笑,才转身跟着离 开。 汪怀璋仍愣愣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邢双芸扬手在他面前挥挥,才猛然惊醒, 问道:“她不是甘纱美吗?”那头野性的红发让人一见就难忘,但……她怎会出 现在这里? “是啊。”粉唇微微扬起,等着看他的反应。和甘纱美有牵扯的事,她没让 任何人知道,他会怎么做呢?去告诉师长或是她父亲吗? “你认识她?” “谁不认识‘广海盟’的阿美子?”阳光的气息,分不清是来自他身上或天 边的夕阳,邢双芸回想起刚才在礼堂的意外,微微染红了白皙的双颊,语气却轻 描淡写,“谢谢你帮我拿袋子过来,我要走了。” “你要跟他们去哪里?” “去你不能去的地方。”她眼中掠过一丝讶然。很少见他皱眉,可此刻他眉 头几乎扭成了死结。“我依照约定没带坏阿笙,希望你也少管我的事。” “可是,甘纱美她不是好人啊!”他曾听别人提起,甘纱美是真正生存在黑 道的人,她怎会跟那么复杂的人在一起? “有什么关系,”她淡淡一笑,“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汪怀璋!”突地,一道略低沉的柔细嗓音介入两人之间,“你他喵的在这 里干嘛?” 两人皆是一怔,回头就见一张脱俗绝美的女孩面容,纯白长洋装包裹着修长 的身躯,在夕阳下宛如翩然降临的美丽天使。 汪怀璋目瞪口呆,“你……小齐?” “我等了你半小时,结果你在这里跟女生聊天?”女孩扬高的嗓音变得尖细, 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你对得起我吗?汪怀璋?!啊?!”盛满怒火的黑幽双瞳 上下打量邢双芸,犹如当场抓到丈夫偷腥的悍妇。 邢双芸一抿唇,“他现在有空了,随你处置。”掉头就走。 “等等,双芸……” 汪怀璋想追,却被扭着耳朵拖回,拔尖的嗓子在他耳边咆哮,“你追啊!你 敢追,以后就别想我印笔记给你!” 他硬生生停步,“小齐,她是我很……”回头一看又是愣住,“你……真的 是小齐?”“废话,不然会是谁?”俊脸掠过红潮,咬牙切齿,“看什么看?没 看过洋装吗?” “看过,但是没看你穿过。”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他,汪怀璋实在很难相信眼 前这楚楚可怜的“美少女”是男的,愣愣地看傻了眼,“你穿起来很漂亮耶。” “不用你提醒!”康齐怒吼,扭着他可怜的耳朵拖进校门。“全话剧社就等 你一个人,快点来排戏……” 这一幕,全落入了邢双芸眼中,奇异地,她心情竟有些低落。 “刚才那是你同学?”甘纱美从后照镜里看着邢双芸钻入车后座。 “嗯。”往汪怀伟的方向瞥去一眼,她唇又抿紧了些。那女孩仍揪住他耳朵 数落着,隔得远了,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我要到擅球场去,你也一起去吧?”甘纱美盯着镜子里好友心不在焉的面 孔。 她点头,“别太晚回来就好。” 跷课、作弊、逃家,本是为了表达对父亲和李秀慧结婚的不满,可渐渐地, 她忘了原本的目的,沉陷在种种脱轨的快感中,不可自拔。犹如吸毒吸上瘾,她 的心灵日渐麻木,需要更新鲜的刺激带来冲击,所以她需要“广海盟”这个新玩 具。 或者该说——她心中有双黑暗的翅膀,而今它们羽翼已丰,即使根本不知道 目的地,仍执意翱翔,直到……飞出黑暗,或折翼而落人万劫不复的深渊。 不自觉又往车窗外望去。那女孩拖着汪怀璋进校内,阳光明亮,在他们身上 镶了一道灿烂金边…… 她断然调回视线,闭上眼假寐。 “那天要我去接你吗?”纳森停下摩托车,侧头看着邢双芸下了车。 “嗯,记得告诉阿美子早点把人集合起来。”她背上书包,看向山坡上并排 的两栋别墅,注意到汪家门口坐了个人。 “他好像在看你。”好像也在看他 呢。纳森看见邢双芸微微皱起眉,不由得玩味一笑。“先走了。”摩托车呼啸而 去。 “双芸。”一见邢双芸走上山坡,汪怀璋马上跟过来。 “怎么在外面喂蚊子?”他的气息很凉,显然在屋外待一阵子了。 “我爸他们带阿笙去喝喜酒,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想反正家里没人,在外面 吹风也不错。”他摸出几颗绿色糖果,“给你。我回家的时候买的。” “是薄荷糖?”她含了一颗,味道沁凉,甜味淡而不腻,口感很好。 “好吃吗?” “还不错。”见他眼巴巴望着她,欲言又止,显然等在外面不只是为了拿糖 果给她。“还有事吗?” “送你回来的好像是外国人?”总觉得她神情冷淡,是太累了吧? “他叫纳森,是混血儿。”像他这样循规蹈炬的乖学生,想探问究竟的原因 不外两个,一是自命清高地想教训她;二是纯粹出于好奇。他又是哪一种呢? “是什么事?” “为什么想知道?”看来他属于后者。 “我……我怕你有危险。”这两天一放学,就见她坐上那混血儿的摩托车, 他悄悄跟在后面,知道他们是前往一处撞球场,甘纱美在那里等着。 他不懂她为什么会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只隐隐觉得不安。尤其那混血儿虽然 俊美,却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看她跟那人似乎很熟,他的不安浓浓发酵,且 掺了一丝莫名的酸味。 “我会有什么危险?”邢双芸讶然,随即想到,他或许是顾虑到常跟她在一 起的汪笙,“别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带坏——” “可甘纱美是黑道的人啊!”发觉自己口气急了些,他连忙改口,“我…… 只是担心而已。”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干涉她的事,用词特别小心。 “担心的话,就把阿笙管好吧。” “阿笙?”这事与小妹何干?他愕然,“我担心的是你啊!” “我?”她愣住,仿佛这句话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大石头,骤然砸断了她的 思绪。“……担心我?”从没有人当面说出“担心她”,即使是父亲。父亲只会 用无止境的物质补偿她,从不曾开口表达情感。 简单的三个宇出自他口中,像有无穷的力道,撼住她的心……然后,一抹白 色影子掠过心头,刚起的涟漪迅速被抹平。 “有什么好担心的?我知道怎么保护自己。”她淡然一笑,己恢复平日冷静 的神情。“我要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等等,我……”汪怀璋刚追了几步,愕然停下。 邢家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是邢政德。 “你最近都很晚回来。”邢政德关上大门,注视着放下书包的女儿。“合唱 团都练到这么晚吗?” “校庆快到了,最近练习比较频繁。”邢双芸面不改色,从书包里拿出节目 单。 “这是校庆那两天的表演顺序,我们合唱团是最后一天晚上的最后一个节目。” 父亲听见了汪怀璋和她的对话吗?应该没有,否则他会直接询问。 邢政德看了日期,面有难色,“下星期三吗?那天晚上我刚好有饭局——” “只是小表演,你不来也没关系。”邢双芸语气淡然。最好是别来了,免得 坏了她的计划。“我要上楼了。” “双芸,”邢政德唤住她的脚步,“你现在跟汪怀璋似乎走得很近,你们都 天天一起上下学?” “嗯,因为顺路,就一起搭公车了。”父亲起疑了吗?她脸色不变,敏锐地 捕捉着父亲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跟他似乎处得不错。” “还好,我们同班,偶尔会聊几句。”父亲到底想问什么?“我要上楼看书 了。阿姨和月月什么时候回来?”李秀慧带邢问月回娘家,已经住了两天。 “下个周末吧,难得回去一趟,多待几天才会回来。我要弄点消夜,要不要 吃?” “不用了。” 望着女儿快步上楼,邢政德才走到窗边,望着对面汪家的屋子。 半年多来,女儿慢慢改变了,会开口叫秀慧一声“阿姨”,也会陪月月做功 课,虽然和家人还有些隔阂,至少不再有从前那些叛逆的行为。他为此感到十分 欣慰,猜想着让她改变的原因是什么,很快地便联想到隔壁的两个孩子。 女儿个性清冷,一向独来独往,喜怒极少形于外,而汪家的两个孩子都很活 泼,应该能给女儿正面的影响。若女儿的改变是因为汪家那两个孩子,他不介意 她和“四境”的人有往来,生意上的摩擦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能让女儿回到正轨。 随着年岁渐长,女儿原就内敛的个性更如谜团般难解,尤其他总觉得女儿心 里的结并没有解开,而是化为更深沉的存在,与她的心融合为一了。这想法使他 忧虑。 “星期三……”邢政德低头看着节目单。饭局虽然重要,但女儿难得上台表 演,还是去看看吧。先别跟她说,到时给她一个惊喜。 即使能做的很有限,他还是要尽力,弥补几年前就该做的事。 扭开莲蓬头,温热的水淋上疲惫的身子,邢双芸满足地轻叹一声,闭上眼享 受。 ……他说,担心她。 不能说不感动呵。他不是会把情感直接诉诸言语的人,行动永远比说的快, 却那样自然地脱口而出,为什么?因为……在他心里,是特别惦念着她的? 念头甫起,内心有个更强烈的声音立刻反对——不,不是的,他原就会主动 关心身边的人,那不过是他理所当然的反应,她无须在意。他对待她就像对待旁 人一样,就像对待那个穿白色洋装的女孩一样…… 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却一点也平静不下来。她捂住脸,强迫自己把心思放 在“广海盟”的计划上。“广海盟”行动的日子和合唱团表演在同一天,得趁这 两天把细节修正,重复在脑中演练,直到完美无缺,才能让“广海盟”的众人付 诸实行。 为甘纱美分析情势、设计复杂精密的计谋,是她最喜欢的脑力激荡游戏,看 着计划照预料中一步步实现,是她最愉快的时候,也唯有这时候,她才会感受到 被需要、被重视,而不会再想到父母失败的婚姻,想到自己直到最后一刻才知道 事实的可悲,想到恍如被遗弃的痛苦…… 也许早已冰冷的心,仍会渴望感情,渴望有个人和她分担,永远不会背弃她, 所以才会对他…… “不!”她霍然从浴缸中站起,凝视镜中的自己。从父母离异的那一刻起, 她已决定不期待任何人,她的未来要掌控在自己手中。她只是一时被他温暖的笑 容所惑,就如同植物向光是种本能,并不是自由意志下的决定。 “按照我的意志去做,才是我想要的。”她冷冷自语,镜中的表情却有丝迟 疑,似乎并不肯定。 她厌倦地哼了声,伸手欲扯下旁边架上的浴袍,指尖将要触及白色布料时, 犹豫了下,改拿另一件蓝色的,穿好后才跨出浴缸。 现在什么都别想,专心于“广海盟”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