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了天下头一号臭喇叭(2) 不料母亲第二天下楼就把脚崴了,是真伤轮胎打气一样肿了起来。上不了班买 不了菜也下不了楼,我租了房子还是搬不出去。 想临时雇个保姆照顾母亲说不习惯。 我想关键时刻表现功德圆满便一天天留了下来。 我承认当我觉得随时可以逃离这个家时便不觉得母亲那张神经质的老瓜子脸那 么折磨我了。我还承认在我的故事里恰恰对母亲田岚这个人物感觉最模糊,明明天 天立在眼前,就是形象暧昧。要说她还算一个正常女人脚崴了每天很知道坐在那里 冷敷热敷贴膏药抹红花油按摩自己,人往往对离自己最近的人事看不清。 我有意在搬出家前多正视她。 她就是神经质嘴太碎说起话来声音有点劈,还有点像中学生一惊一乍,说难听 了还是她们那年头的中学生,现在的中学生都酷得很。关于我租房的房租她问了又 问怕我吃亏,她那点不通行情的常识加上小康人家的自以为是算起账来让人十分不 舒服。你会想到老鼠数家珍这样莫名其妙的说法,这年头不会挣钱不会花钱再每天 鼠目寸光计算蝇头小利真是厌烦死人。 一个女人年轻时再林黛玉,穷风苦雨柴米油盐沤下来也会变成讨人嫌的老家妇。 我知道这种心理很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可谁要像我和母亲这样天天熬在一块儿, 谁也不会说便宜话。 我又想到孙薇薇,她老了要这样会吓死人。又一想她没那么多穷风苦雨总能林 黛玉下去,接着一想天下没有不败的大观园没有不散的筵席,孙薇薇以后是个什么 样的娘们儿一眼看不清。 这样就想到陈小燕,还是火里来辣里去着更痛快。 我的故事越来越乱套,我几乎没时间多想自己报复的系列行为艺术。几个人光 着身子躲在水边地角摆几个架势陶醉自己很容易,真在世道上玩个真格太困难。 真正有点声响的行为艺术都不是努出来的,趁势才有作为。 我对土生土长的文化大院越来越没好脸。我已经退了会退了职退了编辑部,再 搬出去不住你们的房就彻底拜拜了。看着秋天里更显败落的大院我觉得又旧又脏又 没人情味儿,不是人待的地方。古人说衣锦归乡,那家乡肯定穷过他但没伤过他。 对一个从小给他扣屎盆子的老窝,一旦飞黄腾达绝对不会衣锦归乡而是耀武扬威一 报宿仇了,不平了它也要让它闻风丧胆。 孙武端着茶杯也端着那张国字脸来串门,虽说住对门他很少过来,想必有事。 他坐下四平八稳说了一篇闲话,而后笑模笑样说正经。 这个城市正在召开一个议决大事的会议。 论及的方方面面有一个就是文化联合会还有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 孙武把大势讲完了,说起你阿男虽已退了会,我孙武一心想码字做活儿现在被 推出来勉为其难为大家服务,你我对联合会都无所谓不靠这吃饭,但还有很多人要 靠这个会它还有一些意义。咱们暂且顾一顾大多数,说话做事犯不着太极端。 这篇话听得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谁会来问我的意见? 第二天我却恍然大悟。美眉领着两家大报的记者采访我,话题就是国家还该不 该拿纳税人的钱养活一批本该靠自己谋生的文化人? 孙武是防患于未然。 我虽然人微言轻,但现在臭出一点名算一个有破坏性的喇叭筒。昨晚他预先把 喇叭筒塞了一下,我明白他讲的犯不着太极端的含义了。真要砸了大锅饭,我就自 绝于大院惹众怒了。可我没学会这位与孙子兵法作者同名的父亲嫌疑人的韬晦,我 只能说实话。 我说,除了到退休年龄的老先生该和各行各业一样养起来以外,其余都该凭力 气挣钱吃饭。 我这臭喇叭又做了天下头一号大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