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父并非只是彼此恐惧-柯云路答(2) 4 ,记者:您提到“弑父情结”是这部小说心理学意义的主题,什么是“弑父 情结”,能具体讲讲吗? 柯云路:“弑父情结”最早是弗洛伊德提出的,又称为俄狄普斯情结。具体表 现在家庭内为儿子对父亲的对抗,在社会上往往为年轻一代取代年老的一代。 这种对抗与叛逆你可以说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之一,但有时候也很残酷,不一定 都表现为历史进步的动力。 我写过一部小说《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文革”中一些中学生将一位他们 视为父亲一样的男性老师用石头砸死了,罪名是“流氓犯”。在这里,“弑父”是 以集体的革命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十年二十年过去之后,事件的参与者没有一个人 承认当年扔了石头,却都加入了纪念老师的行列。那是一个残酷的故事,在那个故 事中,我对“弑父情结”的描写,立场可能是父亲的。 但是,“弑父情结”还有一种表现,是和《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完全不同的。 在当代,在各行各业我们都看到了年轻人在纷纷取代前辈。他们手中扔出的不 是石头,是新产品,新观念,新创意;在文学领域内肯定是新小说。这些东西虽然 不是石头,但也要砸在前辈人的身上。年轻人在这里其实不断地演绎着取代老一辈 的戏剧,这个取代有时候很温和,表现为改革,渐进,承上启下;有的时候相当激 烈,会发生让一些人接受不了的残酷。 前面提到的那次电视节目,触动了我对“弑父情结”的某些联想。我准备写一 个新故事,表现年轻人叛徒逆前辈并取而代之的那种心理冲突。 当然写的时候,还有一个前因后果,曾经有一个故事总在我心中萦绕:一个知 青到农村插队,与一个农村女孩产生恋情,后来却远走高飞回城了。农村女孩生下 的儿子长大了,来到城里寻找生父。他的父亲可能已是高官或者学者,并不想认他, 儿子仅凭蛛丝马迹难以确认谁是自己的生父。 这个故事与《那个夏天你干了什么》完全不一样了,是俄狄普斯情结的另一种 表现。这就有了《父亲嫌疑人》。 5 ,记者:如果掩去作者的名字,很难看出《父亲嫌疑人》出自您的笔下。从 文笔到描写的生活似乎都与您此前给读者的印象不同。您为什么要写这样一部作品, 为什么主人公是“儿子”而不是“父亲”?按照您的年龄、阅历和社会地位,您更 应当是“父亲”,但您在小说中选择了“儿子”的视角,能说说为什么吗? 另外,您在这部作品中,似乎是站在“儿子”的立场去反对“父亲”。这是否 为你现实生活中的立场? 柯云路:你刚才讲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好几个问题了。 按照我的梳理,一个,你的观感很对,这部作品确与我以前的作品不一样。 我写这部作品有一个文学尝试,就是要用二十岁写家的眼光来看待这个世界, 表现在作品中,主要在语言语调。故事是谁都可以讲的,但语言语调代表了你的人 物角色。 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实验,完全抛弃了我这个年龄段的立场,潜入八十年出生的 年轻人的视角。作品完成后,我还曾想过化名出版,看看读者的反应。当然这只是 一种想法。 第二,你问我为什么站在儿子的立场,这跟我刚才讲的内容是有连贯性的。 从年轻人眼睛看世界不是技巧性的变化,是立场的、观点的还包括对世界感受 的整个的变化。我在写作的时候,忘记了我是柯云路,在一种颠狂的状态中,以为 我就是二十岁的阿男,文化大院里的很多文人都是父亲嫌疑人。我学习他们的某些 东西,比如说写作文化,同时又排斥他们,仇恨他们,又想确认谁是父亲,想报复 父亲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抛弃。我完全进入了阿男的角色,一个曾经被文化大院轻视 鄙视的小杂种,这种时候,我的语言眼光可能是有点带毒的。 另外,还有一点理性的说明。 我的儿子今年二十多岁,我在遇到与儿子冲突的时候,一般来说会是父亲立场。 但作为文学家,是要经常抛弃那种狭窄的思路的,他要体会社会方方面面人物的心 境。 就好像那次看电视,一开始我对几位新秀的“张狂”也反感,我容易站在权威 专家的立场上。但是,你只要放开眼界,领会一下两代人冲突的本质,更多地体会 年轻一代的合理性和他们成长中必然突破旧有传统模式的冲击力,立场就会有变化。 我在《父亲嫌疑人》中站在儿子立场上,是三个原因造成的。 一个是文学实验的角度,一个是人性的角度,还有一个客观观察社会的角度, 我希望比较历史地来看待社会上的各种冲突,包括两代人的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