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受男人汗的“玷污” 台湾同胞春节联欢会上,他被人介绍着来到她身边。她站起来,大方地伸出手 :我正想采访您呢。两人握手了,他的手和他整个人一样,客气的、和善的,手厚 大干燥,热情友好,但又握得松松的,很礼貌。自己的手在他手中可以随意停留、 抽走或在里面恣肆活动,就像她本人到了一个宽厚的环境中,挥着手任意歌唱,跑 动。她变成一条不怕旱的小鲤鱼,钻进一个大鸭绒被里,尽情地游来游去。 在其他男人那里,她从未有过如此舒服的感觉,有的男人的手强悍有力,让她 感到容易受伤;有的握得太紧,含有欲望,她在一瞬间就有了不能随意抽动的受限 制感;有的手小,让她感到不宽厚;有的手潮热,她不愿受男人汗的“玷污”;有 的手太随便,让她感到不庄重;有的手又太洒脱,一握便撂,毫无亲切感…… 这一握手使她永远记住了他。 翁伯云,三十四岁,原籍台湾,从小入美国籍,建筑学博士,1981年回国,在 清华大学任教授,未婚。 从此,他就经常打电话给她或请她吃饭,或请她去公园游玩,大多数情况只问 问好,每次见面必送她一束鲜花。她认识的男人中,他第一个关心询问她的生日, 那天他坐小轿车来了,一个花篮,一个生日大蛋糕,他两手提着站在她面前,敦厚 善良地微笑着。 “真热。”她一上车就说。 “噢,请司机开开冷气。”翁伯云对前面很客气地说。 “没想到你来,也不事先打个电话。”她不满地嗔道。 “我打了,你不在办公室。”翁伯云解释道。 “这是去哪儿啊?” “上午,政协礼堂有个舞会,我想请你去,我刚从那里过来。” “你不知道我有事?也不征求一下我的意见。”越发不满了。 “现在不是在征求吗?”温和敦厚地笑着,永远不急不恼。 “征求什么,车都坐上了。” “你要有事就办事去吧,我送你。” 黄平平瞟了他一眼,禁不住噗哧笑了:“那我偏不去办事了,去参加舞会。” “那太好了。” “舞会上女人们都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我没有研究。……好像白裙子多一些吧。” “怎么这样粗心大意,不注意观察?” “因为……我不是记者呀。”他说完这话不由得笑了,然后搔了搔头,“除了 黑色没有,其他颜色都有。” “正好顺路,送我回家一趟,换换衣服。我这一身邋遢,能跳舞吗?” 停车,进家,出来,上车,换了一身黑,黑的短袖弹力衫,黑的斜白道的裙子。 “独特吗?”她很舒服地在座椅上颠了颠。 “独特。” “你怎么事事随着我?” “我没有必要不随着你。” 她开心地笑了:“就会随声附和。文不死谏,那你是忠臣还是奸臣啊?” “当然是忠臣。” 她咯咯咯地大笑,用力冲他大腿捶了两下。“好了,不说废话了,我给你讲讲 这几天的事吧。”好一会儿,她笑够了,抖了抖头发,认真说道。 “讲吧。” “这么冷淡?” “没有冷淡,我很想听。” 她瞟他一眼,又噗哧一笑讲开了。一个人事喧嚣的世界。大楼,一个个办公室, 上级,同事,采访对象,男人们的微笑,女人们的嫉妒。她小孩做游戏一样使用着 各种聪明,搭着五颜六色的积木。她快乐,别人也跟着快乐;她单纯,别人也以为 她单纯;都是麻烦事,遇到她都不麻烦。她的小手从小就能把乱糟糟缠成一团的毛 线理开。又有乱线团了,你们别弄,让我来吧。她会嚷着跑过去,从母亲或祁阿姨 那里夺过线团在小板凳上静静地坐下,左右看看,上下看看,这么一理,那么一顺, 咝咝咝地把一根长线无尽头地抻了出来,抻得畅快极了。她现在更灵了,理人际关 系。一个关系一条线,一堆关系一堆线,无数关系无数线,人人被困得喘不过气来, 她却在里面理来顺去,源源不断地抻出自己的长线来,悠悠的,得意得很。哪儿矛 盾多,人际关系复杂,哪儿就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