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次次危机 面对三个男人。一个,健美的体魄激起她燃烧的情欲,她享受女人的快感(她 绝不会同一个体貌干瘪的男人睡觉,哪怕他是伟大的天才);一个,强有力的政治 家,她更多时候愿和他来往;一个,她身后的安乐窝,可以靠靠的暖墙。都到一起 了,好办。 胜利,明晚你陪我看电影,有话到时再说,好吗?(扶着他胳膊,含着情意) 约好时间地点。向南,你有事吧?咱们出去谈。没关系,我对跳舞无所谓。翁伯云, 我们上你那儿谈,借贵方一块宝地,行吗(带点娇嗔)?中午顺便给我们弄点吃的, 啊? 翁伯云自然遵命。 她愿意这样驱使他,也稍有不安:遣使多了,欠得也就多了,到一定时候,就 把自己“抵押”了。不要再这样了。可为什么总没煞住呢? 向南,你喝点什么?汽水?好,我也喝汽水。翁伯云,你呢?一进门她就拉冰 箱,开瓶,拿杯,加冰,叮叮哐哐,如同回到自己家里。翁伯云礼貌地问:平平, 你们在哪儿谈?到我书房里谈吧?那儿安静些,我可以在门厅里看书。黄平平一挥 手:走,向南,端上杯子,咱们到里面去谈。翁伯云,你有兴趣可以进来。不不。 ——翁伯云摇了摇头。 书房挺雅致。贴墙一排四个大书柜,玻璃后面各种精装书,外文书,一壁堂堂 皇皇,对李向南有着某种隐隐的压力。薄纱窗帘,写字台上的玻璃板绿荫荫地像一 面湖。空调嗡嗡响,很凉。黄平平在转椅上转了转,她注意到李向南目光中的某些 疑惑。听说过翁伯云吗?她问。李向南摇摇头:他是……黄平平笑了笑:他是从美 国回来的建筑学博士。看到李向南还在等她讲下去,就又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关 系有点特殊?也没什么,他是我最可信赖的人,我什么都愿意和他讲。就这些。 酸溜溜的一股劲涌上李向南的嗓子眼,这么说,自己远不是她最信赖的人?本 来这很正常,可现在颇让他受不了。那个武汉小伙儿呢?黄平平和他有着一种与自 己没有的特殊友情。别难受了,世界本不是以自己为中心的,男人也不止是自己。 不过,他不能不佩服黄平平: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她最信赖的人呢。大概所有与她交 往的男人都有这种错觉吧? 还有刚才的舞会,自己一踏进去就有一种外来户的感觉。这里有着另一种优越 感。他穿得太邋遢,舞也不会跳,东张西望的,让人白眼,小心翼翼地溜边走,略 觉局促。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的骄傲。演奏的乐队仪表堂堂,穿着镶金边金扣的白 制服,像是俄国沙皇的仆役,及至演奏到兴奋时,钢琴师便对着麦克风奔放地歌唱 起来。整个大厅的气氛都被他史诗般的男中音感染了。贵族的艺术。 他要谈的事既复杂又简单:想把一份条陈送到成猛手中,托平平帮忙。 平平沉吟了一下:我帮你试试。 李向南信赖她,她能帮助李向南,都使她生出热情。李向南毕竟是个不寻常的 人物,但是她对他又略有一丝轻视,非搞政治不行?处心竭虑的有多大意思? 你这是为了坦率表白自己,上边能理解吗?她说。 是有求于她,还是第一次真正了解了她,李向南发现自己与黄平平的关系无形 中发生了很大变化。这削减了他对她的亲昵感,却激增了他对她的征服欲。 我并不是非搞政治不行,但已经搞了就绝不认输。人生就是一次次危机:我喜 欢和危机作斗争。他平静地说道。送条陈的事如果有困难,你就不必多费心了。他 站起来,一切要简洁。 不吃点东西了?黄平平一下有些急了。向南,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走。她拿 起挎包;翁伯云,我们先走了,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吧。 翁伯云彬彬有礼地送他们下楼。 我这就帮你去想办法。黄平平又开始充满热情。 李向南走着,没说话。 还要我帮什么忙?她又问。 李向南站住了:平平,告诉你我的一个心理。有人驾小帆船横渡太平洋、大西 洋,有人孤身到北极探险,我挺佩服他们。可每当他们半途而废,我就替他们扫兴, 会骂一句:软蛋。不能坚持到最后,就不要开始;开始了,就不要退下来。 那你还有什么灵活应变啊?黄平平说道。 李向南继续走着:平平,我能理解你的聪明,我赞赏你的聪明。 我有什么聪明?黄平平略有些不自然,她的聪明在于别人识不破她的聪明。 好,再见吧。李向南在车站旁站住,伸出手:我希望今后能得到你更多的理解。 她莞尔一笑,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