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抑不住的性感 这是刘言了,也不用介绍。黑,黄,瘦,眼角放着桃花纹——据面相学说,那 是有桃花运的标志。本来很大的眼睛,笑成两条明亮的细线。目光甜腻腻的,水波 般一圈一圈地过来,闪露着对女人的兴趣。等你稍一凝视,那目光中就有了不自然 和做作。 童伟的目光像两道笔直的灰色光束射过来。这束光不嚣张,不耀眼。它很充实, 很稳定。在含蓄中送过来隐隐的力度:对对方的洞察,对本人的自信,还有准备随 时对一切问题作出回答的行动意识。他的目光大概可以使一个纸风车缓缓转动起来。 这位,是她要认识的了:制片主任尧光明。他站起来了,油头光亮,衣服笔挺。 他双手贴裤线,朝她微微鞠了个躬。他对谁似乎都要做这样的习惯性动作,像是在 舞台上对观众频频谢幕。他的脸白胖光润,一双眼睛水亮汪汪,漂亮得像女人,也 因此让人腻味。他的目光像两朵花一样向四面散射,不出几厘米似乎就照不见什么 了。 这一位,是这部片子中给自己配戏的男主角,常家。个子不低,但显得文弱酥 软,没个挺拔劲儿。鼻头有些发红。此时他笑着点了点头,神态似乎既潇洒又拘谨。 目光中有股咳嗽糖浆的味儿,甜得不对劲。一副自以为美男子的矜持矫揉。在电影 中和这样的人相爱,未免太难了。…… 男人们的目光不管是黄的、红的、亮的、暗的、灰的;也不管是烫的、温的、 凉的;苍老的、年轻的;裸露的、遮掩的;辛辣的、腥气的、甜的、涩的、酸的、 麻的;也不管是迟钝的、锐利的——像爪子一样抓人的,像刀子一样剥人衣服的, 像毛刷子一样刷你皮肤的:那其中都多少含着对女人的欲望。这许多目光照在她脸 上,身上,有的湿润,有的干燥,有的光滑,有的粗糙,划来划去地揉搓着她。然 而,被男人注视,并不完全是难受的事情。 难以忍受的是女性的注视。她们在怎样地打量自己啊。 这位因介绍而站起来的叫卞洁琼。一位有着坎坷身世的演员。三十多岁,小身 量,瓜子脸。在银幕上是个贤淑妩媚的形象。在生活中却时时显出刻薄和小市民气。 听说为在《白色交响曲》中担任主角,她曾上上下下拼命活动过,最后只得到一个 配角。她的眉细细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发出的光很细很凉。自己一直感到着这一 闪一闪的凉意。 这位,大声说笑着站起来的叫罗莎。二十年前中国很有名的女明星。她媚丽的 形象曾风靡中国。现在五十岁了,人老珠黄,脸皮松皱耷拉,但还穿着极花的连衣 裙,一派风骚地描着眉眼。回想起过去她在银幕上的动人形象,简直不敢相信这是 同一个人。自己为她感到人生的惆怅。然而更多的是一种不舒服,好像见到一个人 脸上长着个茄子般大的紫色瘤子一样。时间居然把那样动人的形象变成这样。看她 却浑然不觉,从一进会议厅就左顾右盼,和一切男人包括比她年轻得多的男人打情 逗笑,自以为仍是人们瞩目的中心人物。其实男人们只是应酬一下而已。她也多次 打量着自己,目光是研究的,脸上的笑容因此都凝固了。 现在站起来的是一位年轻的女演员,陈美霞。二十六七岁,个子不算高,皮肤 有些黑,头发黑亮,一双火热的大眼睛,南国风韵。她早就在打量自己。目光中虽 然含着明显的嫉妒,仍可以看出小康人家的善良。有些人的嫉妒把恶意加在对象身 上,有些人的嫉妒只是把折磨加在自己身上。她就是后一种人。她打量自己时,似 乎想到本人的什么境遇,常常垂下眼,心神恍惚。 这位负责化妆的年轻女性,弓晓艳,苗条娇小,浑身放射着压抑不住的性感。 她的每个动作都是燃烧的。走起路来步态充满弹性,头发和裙子飘飘洒洒,拖着一 股热风。当她坐下后,便上下左右地打量自己。完全是女人看女人的目光。偶尔, 又像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她的审视挑剔都是热辣辣的,被她注视时,感到自己 的身体显得太凉了,不够紧张饱满;腿脚都不够弹性。真是奇怪的感觉。 在众人目光的焦点上站着不是很自在的。 会议厅门开了,进来两张笑脸。厂长冯鉴一,一个矮瘦的老头儿,含着威仪的 笑脸;副厂长郑笑文,一个乐呵呵的中年胖子。啊,我们来看看摄制组的同志们。 和众人一一握手。当然,要先和童伟、刘言这样的客人握手,然后和林虹等主要演 员握手。和年轻女演员握手,时间总要长些。人们早已站起来,也都早已鼓过掌。 “怎么样,信心百倍吧?”冯鉴一看着胡正强问道。他能够感到郑笑文在身后 胖乎乎地站定,背着手东张西望着,也知道这位导演正是自己的对手郑笑文最赏识 的人。正因为如此,自己踏进这个摄制组更显得坦然随便。 “大家都有信心。”胡正强尊敬地答道。正因为他和郑笑文亲近,与冯厂长疏 远,所以他才尤其要尊重这位冯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