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描着姑娘裙子下的小腿 夏日晚饭后是热闹的,电影厂的招待所更不例外。 一幢三层的红砖楼房,楼门正中,左右走廊,一个个单间。一楼住着本厂单身 的演员和职工,二楼住着外借来的演员,三楼稍稍静些,住着各地请来的作者。此 刻房门大多敞开着。男人们站在各自门口,一边撩起背心搧着汗淋淋的前胸后背, 一边与邻近门口的人说笑着;女人们叽叽喳喳地商议着结伙去哪儿散步;盥洗间里, 最后吃完饭的人哼着小调叮叮当当地敲着碗筷勺;不知是哪个男高音在走廊里引吭 高歌,楼上楼下都回荡着歌声,及至高不上去了,变一个尖细的假嗓音,又跌八度 落下来,引起一片哄笑。 一层楼的门厅里哄哄笑笑地围着一群人,你想演电影?你能演吗?你叫什么名 字?你知道现在是冬天还是夏天?你爸爸是男的还是女的? 人圈中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很白净的脸上始终露着痴迷的微笑。她转来转 去看着周围的人,一本正经地回答着人们的问题。我从小就想演电影,当演员多光 荣啊。我想得课也上不下去了,所以老师就不让我上课了。我要当大明星。我知道 现在是夏天,不是冬天。你们骗不了我。我爸爸是男的,我知道。我不找你们,我 要找导演。我叫胡芳芳…… 胡芳芳是个有点精神病的姑娘,半年多来,她几乎每天都要来电影厂,最初人 们怜悯她,后来也便拿她取笑逗乐。 “我就是张导演。”一个脸上疙疙瘩瘩的汉子恶作剧地忍住笑,双手交叉抱着 肚腹,故作正经地说道,“不信你可以问大家。你唱个歌给我听,再跳个舞,看看 你能不能当演员。” “你真是导演?”胡芳芳睁大眼看着他,“你要选个会唱歌跳舞的演员?” “是,我要拍个音乐舞蹈片。” “你骗我……电影叫什么名字?”姑娘将信将疑。 “这个……嗯,要保密。不过,你既然很有诚意,可以告诉你,叫《白色交响 曲》。这个片子现在就缺一个女主角,要能歌善舞的。” 姑娘疑惑地看看周围人群,人们都忍俊不禁地要笑,她摇头了:“你骗我……” “那就算了。”那位“张导演”佯装生气地一挥手,“我再到别处去挑选。” “张导演,你别走,我唱。”姑娘着急了。 “你唱吧。”“张导演”转过身,稍带不耐烦地说。 “我光唱就行了吧?”姑娘小心地央求道。 “唱完再跳。”冷酷的回答。 “在这儿跳?”姑娘为难地看了看围观的杂乱人群。 “对,在这儿跳。”更为冷酷的回答。 人群水泄不通地围拢了。女人们头挨头,用一种兴奋又多少有些不安的目光看 着姑娘,这样参与对一个姑娘的玩耍,她们终有些不安。男人的目光扫描着姑娘白 嫩的手臂,裙子下的小腿。对这样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姑娘,尽可以放肆地打量。这 姑娘像没筋骨的嫩豆腐,出奇的白。有人被挤在圈中,心含愤懑,这样戏弄一个姑 娘,太下作了,真该把人群赶散。起码自己该挤出人群,表示一点抗议,他的身体 已经有这动作了,而且感到左右人们的身体立刻配合着准备填补自己的空间了,然 而,他到底没动,还是在人群中观看着。 “那我唱了?”姑娘说道。 罗莎对化妆总是不满意,化妆师弓晓艳在她身旁转来转去地忙碌着,她坐在镜 子前一百次地摇着头。这是怎么化的妆?脸上贴来贴去贴了半天,还没显出点儿光 润来。给我化妆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把脸化得光润点?我的身材、脸型轮廓,样样 都还是一流的。她不耐烦了,自己也上着手,同时始终滔滔不绝地和身后的人说着 话。 你们年轻演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年轻。可除了这一条,其他就都是劣势。你 们要谦虚,要努力学习,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各方面的修养都还差得远。当电影明 星不是那么容易的。表演艺术是门最深奥的艺术。懂吗?…… 她总算基本满意了,总算说了声“OK”。总算用手轻轻按着脸,大声笑着转过 了头。 怎么样?还可以吧?再把灯光打上,完全像个三十岁的人吧?像二十多岁?那 不需要。这个角色就是三十岁,我不敢化妆得更年轻了,那样就不符合角色了。哈 哈哈,好了,弓晓艳,你可以给小秀整发型了。要是化妆技术再高明些,我还要和 你们争争角色呢。 这是青年女演员矢菊秀的单人房间,林虹正坐在床上看罗莎化妆。矢菊秀—— 一个十八岁的舞蹈演员正坐在桌前对着镜子卷头发。今天晚上摄影棚内有罗莎和矢 菊秀的戏,一部已快拍完的片子:《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