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的道德水准下降了 他转来转去,上上下下欣赏着新盖的房子。看着尤富贵——他从不叫他尤老鼠 ——驼着背猥猥琐琐推着自行车回来了,从后座上拿下两块砖,贼头贼脑钻进屋里。 自己生出一种又冷蔑又怜悯的情绪来。活成这样,太可悲了。成天为盖间厨房东偷 西摸,没点儿人格儿。 “叫你呢,咋听不见,聋了?”夫人在屋里高声嚷着。他连忙转身进屋,赔着 笑:啥事儿?夫人横着张光蜡蜡的圆脸:“天都黑了,站在外面干啥?一辈子没见 过两间破房?我问你,王工程师的调动怎么样了?”噢,滕有寿笑了,这阵儿还没 顾上呢。夫人把手中正打的毛衣往前一伸:“我又要找他爱人求她织毛衣了,她要 张嘴问,我咋说呀?”就说正在研究呢。夫人瞟了一眼,不言语了。 没过五秒钟,夫妻俩又谈起局里的事儿了。夫人是局里办公室的普通干事,但 参政热情颇高,丈夫常笑着说:你是我的刁德一。 “苏局长现在咋样?”夫人问。他?提拔了一批年轻的。现在,中年的干部, 还有那些老的,对他都不太感兴趣。丈夫答道。“他老婆最近不上班?不是调来了 吗?”他老婆从来不上班,在原单位也是。“他不是和那个电话员勾搭着呢?我看 他老婆一不在,电话员就来他家了。”谁知道?老苏有这点儿毛病。“韩良是不是 葛栋才的人?”怎么?“我两次看见他们站在楼道里说话,声儿挺低。”是,你没 看错,他是他调来的。“老荣现在向着谁?”我不是告你了,这几个老的对老苏都 不感兴趣。“老荣对你呢?”对我当然不错,他女儿是我帮忙调到纺织部的。“那 苏俊才不恨你?”我不介入他们的矛盾,靠哪头太紧了都没好处。那天我去老苏家, 碰见老荣,他问我去哪儿,我大大方方说,去老苏那儿一趟。老荣没说什么。过两 天,我又找了个正正当当的理由到他家去了一趟。“你这是搞平衡。”我是装傻。 对他们的矛盾装不知道,这最聪明。“这次老魏调走,会不会提我当办公室副主任?” 哎呀,这个难,早有人选了。“谁?”三四个呢,他们都争不过来。这几天要来几 个转业干部,还没位置。你别太急,要看机会。“齐小明今天送来一台电扇。”就 那台?“嗯,他说是他四弟送他的。他四弟在电扇厂,职工一人一台,算福利,他 四弟有了,送他,他又有了,送咱们了。”要那么多电扇干啥?咱们家已经好几台 了。“留着送人也行啊。”他肯定是有所求,这家伙的东西不要随便收,这个人滑 得很。“有求不有求,再说呗。”我这两天要去巩维山那儿走走。“干啥?”这你 不知道了吧,他可能要调到局里当书记。“是吗?”现在一般人不知道呢,他本人 可能也不知道。我呢,也装不知道。这样走走,以后才有人情。“……嗳,今天老 祖对我说:你不是和钱力住得近吗?这儿有几份文件,你捎到他家,让他瞧瞧。” 他是套你的底儿呢。你怎么说?“我懂。他是想看看咱们和钱力关系到底咋样。我 和他说:远倒不远,可我没去过。听说他家不好找,你还是找别人捎吧。”噢,这 样说就对了。我真怕你说露嘴了。“我连这点儿弯儿还绕不过来?……哟,怎么日 光灯又闪了,要灭了,又是谁家……”她站起来。 院里已经有人在高声骂嚷了:嗨,谁家用电炉了?别缺德了。 听见外面的骂声。庄韬皱了皱眉。经过十年动乱,人民的道德水准下降了。要 把十亿人再教育过来,任务很艰巨啊。 月光下,檐影中,阳台上,隔着木格墙。 “你知道地球有多大年龄吗?四十多亿年。”男学生还在热情讲述。 “你们班女生有学习比你好的吗?”女学生看着眼前的月光,问。 “可咱们人类才一百多万年历史。” “你和你们班女生说话吗?” “说啊,为什么不说?” 妈妈在屋里喊了:皓莉,怎么还不睡?明天不上学了? “你说今晚月亮好看吗?”她回头应了母亲一声,半晌,又问。 “挺圆的。”他仰头看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