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久闻其名想结识的 顾小莉对把家搬到省里表示反对,只有她敢和父亲争执:你让妈妈和你到一起, 政治上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你要是在那儿工作一辈子也算,这年头变动多,谁知道 你过几年是怎么回事? 顾恒倚在沙发上笑而不语。 “爸爸有他的考虑。”景立贞这种时候总是替丈夫解释。 “什么考虑?” “这样能稳定省里的干部队伍。” “我才不信呢。” “为什么不信啊?”顾恒开口了。 “爸爸,光这一点考虑,不足以使你下搬家的决心,你肯定还有其他考虑。” “我还能有什么其他考虑?”顾恒仰身笑着遮掩过去,小莉着实太聪敏。 小莉不想谈这话题了,她现在不很快乐:“爸,你们省里怎么安排李向南啊, 撤了职就不管了?” “这事我没有具体过问,下面有人管。好像他还在北京吧?”顾恒答。 “他病了。” “哦?” “这么大压力,什么病得不了。” 顾恒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问:“他现在到底怎么样?” “我还没去看他呢。”小莉一转身走了。 她跟着楚新星去了一趟大连,一家出版社的笔会。游玩,吃喝,又赠纪念品。 人情欠下了,以后就得为出版社写东西。大连挺凉快,经常有雨,雨过就晴,小风 习习,确是消夏胜地。她玩得挺开心,每天游泳啊,吃海鲜啊,臭聊啊,睡懒觉啊, 时间过得挺快,可慢慢也觉得没意思。一群作家不都是她久闻其名想结识的吗?真 认识了,就那么回事。读他们的小说印象还不错,及至见面,第一发现相貌与印象 中相差甚远。原以为伟岸深沉的男子,其实佝佝缩缩像个小职员;原以为气宇轩昂, 其实灰秃秃的像洋铁皮厂的采购员;也有几个风度潇洒的,不过总起来这群人并不 超过社会的平均水平。接着发现,他们人也不怎么样。不过是能吃,能喝,能吹, 有些人狂得很,又吹不出什么,妄自尊大而已。有一点倒挺突出,对异性兴趣都挺 高,真可谓“哪个文人不多情”。这一开始使她很兴奋,跳开舞了争着邀她,她旋 风一般把他们裹在身边,她的裙子一旋转起来,就把他们都扫得俯首贴耳了。得到 这一切太容易了,她也就轻视了。她发现,文人比一般人更多嫉妒,这使她更小看 了他们。很少听到他们赞扬同行。与会者是一致公开地贬低那些没来开会的作家, 他们之间则是背后相互贬斥。这位尖下巴的年轻作家没写过几篇小说,可目空一切, 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在他眼里。中国的、当代的、特别青年作家一个个被他贬得 一钱不值。 她发现:他们还都不如楚新星。我对他们印象都不怎么样。她对他说。 到底什么印象——你对他们?楚新星淡淡地笑着问。 就像他们床上那一堆乱糟糟的被子毯子。 楚新星咧开嘴:这比喻还凑合。 只有两个女作家,一个中年,胖大嫂般;一个青年,身材还好,可五官实在不 能恭维,她们自我感觉好极了,又是娇嗔,又是骂俏,真是可爱得让人吃不下饭。 她渐渐感到无聊,整天和楚新星在一起,散步,游泳,躺在沙滩上聊天。突然 有一天,她觉得太闲散了。和你在一起,没有一根神经是紧张的。她说。 要那么紧张干什么?楚新星斜躺在沙滩上说,我从不勉强自己做任何事。 可一个人对自己什么都不勉强,就太没劲了。 我不理解。楚新星翻了一个身。 她不知说什么了,头枕双臂看着大海,大海越来越暗,天越来越晚。楚新星生 活得太随心所欲了,她似乎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轻易到手的东西,不喜欢不顺心 可也不喜欢太顺心,不喜欢一天到晚被太阳晒得懒懒地躺在沙滩上。她喜欢什么呢? 有人活得太紧张、太认真;你是太放松、太随意。她说。 “有人”是指谁呀?楚新星略转过点头,问。 她不语了…… “小莉,你还跟我谈谈吗?”是爸爸笑着站在房门口。 “不谈了,我要出去。”她已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她去看看李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