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大能力小会犯滑稽的错误 第一,你认为自己很实际,不好高骛远,对吧?可我告诉你,那种好高骛远的 幻想你没有,你却有另一种幻想。你想象着人与人关系真诚单纯,你想象着今后在 一个友爱单纯的环境中工作,你想象你的家庭和睦,你希望自己能安心地做想做的 事情,你愿意周围没有任何相互嫉妒伤害。对吧?(她很承认地点了点头。)这种 幻想,我们可以称为把生活善良化的幻想。然而,实际生活却不是这样,要复杂得 多,恶得多。因此,我对你第一个忠告是:要使自己正视现实,明白吗?其实,你 思想上很不愿意正视现实的,你不愿意结束学校生活踏入社会的。对吧?(是。) 第二,你今后要避免轻信的错误。(就是,我们昨天还说她呢,她就容易轻信。女 生们七嘴八舌说道。)特别对那些故作优雅博取你同情的男人要有警惕。当有男人 想赚取女人的同情心时,不管他用什么手段都要明白:那是最虚伪不过的了。第三, 你应该有更多的想象力。有些人野心大,能力小,会犯滑稽的错误,但你的“野心” 太少了一点。这样有可能丢失许多机会,许多原本可以争到的东西会从你手中滑掉, 懂吗?第四,生活该更勇敢些。你会很严谨,但同时便会很拘泥。你应该更活泼些, 大胆些,不仅在事业上,也在感情上。当然,做任何抉择都该尊重你的心理承受能 力。不必勉强自己。能理解我这些意思吗? 黄平平却在想:这个陈晓时,你坐在这群女大学生中,和蔼,睿智,诚挚,扮 演一个启蒙导师的角色,看那些姑娘们多崇拜你。在她们眼中,你再崇高不过了。 看看她们注视你讲话时的眼睛,这就是你此刻讲话的动力,看你得意的。不知为什 么,自己对这样的场面有着强烈的反感…… 座谈会开到一半,休息十分钟,黄平平乘机告退:“陈晓时,我去找个人。后 半截儿我不参加了,下午咱俩一块儿回。” 她到建筑系找翁伯云。 怎么?电视台正在拍摄对他的专访。节目主持人,一个漂亮姑娘,二十多岁吧, 自己认得,叫矫慧君,拿着话筒走来走去,春风微笑地导演着一切。往这边坐坐, 对,脸朝这儿看,表情放松些,她调度着翁伯云,让他在一张大写字台前坐好,在 他面前排列着他的著作,有英文的,有中文的,硬皮精装,烫金字,显显赫赫十几 大本。(自己还不知道他已有这么多著作呢。)对,看着我,自然些。矫慧君指点 着,便有人举起两盏大灯,有人端着摄像机哗哗地拍着,一个从美国归来的建筑学 博士,又是台湾籍,年轻,温文尔雅,又多著作,真是宣传的重点。然后,又拍他 讲课的镜头。一群人呼呼噜噜涌进一间大教室,那里早已坐满学生。翁伯云走上讲 台,从容温和,学者风度,偶尔夹着英文。自己突然觉得:翁伯云比以往更宝贵了。 自己像学生一样坐在最后一排,不由得想起一句格言:任何人都在他的舞台上表演 出他的价值和魅力。拍摄下课的情景了,他微笑着走下讲台,几个女学生热切地围 住他。他讲解着,女生们不时又提出新的问题。他真耐心,像和自己在一起时一样。 这不免刺痛了她:难道他的善良关心并非独独给予她的?嫉妒像一只猫爪从心头伸 上来,抓搔着她的咽喉。她真想让他发现自己。他被簇拥着过来了,这才看见自己, 他敦厚地一笑:我正身不由己呢,等我一会儿吧。他又被拥到了会议室,她也只好 跟进去。他此刻无暇顾及她,但她仍很自信。很快这一切就都结束了,他又只和她 在一起了。这会儿是拍摄矫慧君和他的对话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你还在写新的 著作?你对清华大学的学生有何评价?你满意自己的工作吗?你想念在美国、在台 湾的亲人吗?我的打算是好好教书,好好写书,好好生活;我正在写新的书;我很 喜欢我的学生们,他们朝气蓬勃很可爱;我满意我的工作;我想念我的亲人;我还 有什么打算?我想尽早找到合适的对象,结婚,成家……两个人一问一答,谈得真 亲切,矫慧君眼里含着笑意,甚至有一丝爱慕。她很美,在国内知名度很高,是很 红的节目主持人。她对翁伯云也很感兴趣?自己又感到一丝妒忌,自己是不常有妒 忌的,因为她一贯自我感觉优越。她此刻仍感优越,想到和翁伯云在一起时,自己 如何随心所欲,恣意撒欢。那是她在他这儿才有的特权吧?又到室外拍摄了。清华 园绿树成荫,拍翁伯云一人朝这边走来,与迎面相遇的师生们打招呼。他很自然, 同他平常一样敦敦厚厚,没有一丝做作,把假的完全当真的来。总算都拍完了。他 和电视台的人握手告别,他和矫慧君握手的时间格外长些,矫慧君一直不抽回手, 说笑着,扬手,再见。都走了。翁伯云还久久地目送着他们,小面包车拐弯了,他 才转过头,才发现自己:你一直等着呢? 她可不是一直等着呢,可她没有生气,她很少真正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你 那么光彩夺目的,哪还看得见别人。翁伯云笑了:那灯光照得我眼花,是看不大见。 两个人在浓荫遮蔽的校园里走着,她告诉他自己是来开座谈会的,顺便看看他。 她还说:中国这种宣传报道你领教了吧?就是让你按它的要求说一些它需要的话, 假话空话都不少。她有意无意地贬低着刚才的电视采访。翁伯云却认真地抓抓脑勺, 笑了:我对他们说的都是真话。说着,他站住:平平,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什 么事?黄平平第一次见翁伯云这样郑重其事。翁伯云说:坐下谈吧。 两个人在长条石凳上坐下了。 “我想结婚了。”他说。 “结婚?”她没想到他如此突兀地、明确地提出问题。 “我不能再等了。” 她不知如何接话。翁伯云已经三十四岁,再不结婚是太晚了。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