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其真诚才能净化人类灵魂 你说你是公了还是私了? ……私了吧。 认打还是认罚? 你愿意打就打,愿意罚就罚吧。 拿一万块来。 一万?我…… 太多了?那好,你伸过脸认打吧。 好,你随便吧。自己站了起来。 呸,冒火的丈夫走上来,当胸一把拽着他衣服,你给我赔不是吗? 那当然赔。 哼,丈夫一松手,我不打了,也不要罚了,走了。 你…… 你什么?那位丈夫又狠狠地转过身来,冷眼看着他。 这事…… 怕我说出去?怕大伙儿知道?怕你老婆知道?男子汉敢作敢当,怕什么?哼, 没种的。冷蔑的丈夫走了。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了,脑袋还懵懵的。那个羞羞怯 怯的招待所女服务员又在眼前浮现出来,甜甜的脸蛋。她为什么会告诉丈夫呢,对 她有什么好处?为了在丈夫面前表现忠诚? 为了提高她的身价:你看,还有这么 有名的人物喜欢我,是吗?她丈夫不是明明对她很粗暴很无情,成天把她撂在家里 吗?她不是一直为此很痛苦吗?自己不就是抚慰了她,才让她倒在自己怀里的吗? 真不理解这种女人,丈夫不爱她,她还要向丈夫献忠心,怎么个心理逻辑?想借此 重获丈夫的爱?殊不知丈夫只对她有两天好脸色,又会如故的。似乎又看到那个丈 夫在恶狠狠地打他老婆了。她可怜巴巴地在墙角佝缩着,脸都黄了,愚蠢的女人。 可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跪下呢?…… 休息厅的门开了,几位首长来了,都是主管文化工作的。我们来看看大家。人 们纷纷起立,纷纷鼓掌,纷纷绽开笑脸。人人都用笑容的光亮、鼓掌的幅度来突出 自己,人人都认为这几位首长的光临更多的是自己的光荣。有人认识某位首长,首 长自然该认识她,有人和某位首长握过手,有人和首长关系非同寻常,电影厂的厂 长是会议东道主,首长光临自然是对他的支持,彦均是今天讨论会的主角,首长自 然主要是来看望她的,伊丽是今天真正的明星,理该承受这光荣。都倚着座位站着,保 持着一排排的队形,都不便独自走出来,那是犯忌讳的,得罪全体的,可人人都在 脚底半步半步微微往前挪着,你挪我也挪,左右挪我更要挪,自觉的,不自觉的, 个体汇成整体,量变造成质变,很快打破了原来环立的队形,热热闹闹围拢了上去。 握手,问好,询问,关心,祝贺,感谢,然后是全体合影。蹲的,坐的,站的, 排成几排,咔嚓,又咔嚓。散开了,又是三三五五地合影。在场的记者纷纷抢镜头, 十几个照相机在频频瞄准。 出现了动人的情景,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女演员把一个气度堂皇的首长簇拥在中 间。年轻的女性咯咯地嘻笑着,像快活的百灵鸟,年迈的男性则乐陶陶地站在中间 承受着左右的压力。怎么样?再照一张?好,再照一张。 卞洁琼上来了,艳装的,美丽的。萨部长,我要单独和您照一张。她的声音娇 嗔极了。好好,我反正是你们照相的道具了。萨部长满头银丝满脸红光,怡悦发自 内心地微笑了。卞洁琼双手十字交叉,搭在了部长的左肩上,靠着他半侧过身对着 镜头,部长个子高,正好,她右腿直立,左腿很优美地向后抬着,如在舞蹈。 她今天难受极了。《真诚》这部电影的成功让她难受,伊丽的风光让她难受。 她的丈夫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香港大亨,不过是个重婚犯。她不可能去香港打天 下了,只能咬咬牙在大陆上打。她一生吃够了苦,总该要出人头地。到处是五颜六 色的荆棘,自己要拱出来多么不容易。一片树林,棵棵树都要往高了冒,谁让谁? 拼命使出劲,也难知道结果,说不定还要抻折了腰。她看中了导演彦均,彦均能使 一个女演员成为影后。她已经不止一次对彦均表示了:彦导演,您的大会讲话使我 感动得要哭了,您讲真诚讲得太好了,简直讲到了我心里。我更坚定了:一生要在 艺术中追求真诚。 首长们总算走了,座谈又继续了。杜正光等会场气氛静下来,扶了扶眼镜准备 发言了。他一直在选择最佳的发言时机,太早不好,会场气氛太浅泛,太晚也不好, 太涣散,选来选去,来了刚才那场热闹,没完没了,眼看着没有太多时间了,现在 要抓紧,这是扩大影响的一个难得机会。这么多报社、电台、电视台,这么多导演, 还有这么多漂亮的女演员。 艺术的最高境界可以用真诚二字概括。真,就是真实,就是我们描写的生活要 真实,诚,就是诚挚,就是我们描写生活的艺术态度、艺术思想要诚挚。艺术讲真 善美,真是基础,说到最后,真善美可以融在一个真字中。真诚是艺术的最高境界, 唯其真诚才能净化人类灵魂。我常问自己,我这一篇小说,这一段,这一句,是不 是有真诚?有,就可以写下去,作家的头衔就还当之无愧…… 石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目光平平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