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接受一下教训?后天吧 晚饭后,院子里拉上了个一百瓦的大灯泡,雪亮的灯光下放了一张小方桌,上 面摆着一副特大的象棋,周围热热闹闹围聚着人。 儿子李向东要和父亲李海山进行一场棋赛。“爸,我要和你赛一盘。”前天, 向东回到家郑重地说,“我已经研究了两个星期的棋谱,准备打败你那老一套。” 李海山不屑地瞥了儿子一眼,“想接受一下教训?后天吧。” 李海山端着茶杯走出房间,招呼着满院客人,他感到夏天晚饭后下棋消遣的轻 松,感到面对年轻人而有的慈祥,感到面对部属而有的威严,感到苍老的脚,朴素 的平底布鞋踏着粗糙的石阶一步步走下来时老首长的身份,感到端着茶杯在方桌一 端坐下时的悠闲从容,感到放下茶杯后和众人说笑的怡悦。“老贾,你也来了?” 他一眼看到围观的人中有个高高胖胖的老干部,正是他的老战友、老棋友贾镇邦。 “向东敢向你挑战,不可不看。”贾镇邦笑眯眯摇着蒲扇,很费劲地弯折下胖 胖的身体在向东身后的一张藤椅上坐下。 在向东一边围坐的还有一群他邀集来的大学同学。 在李海山这边坐的有他原来部里的下属吴冬,秘书小章。 李向南、李文静坐在方桌左侧;李文敏、秦飞越夫妇俩坐在右侧。 “初生牛犊不怕虎嘛。”李海山笑笑,打开茶杯盖放在桌上,很舒服地靠着小 竹椅坐直了上身。看着对面的向东,他生出一种宽容来。婴孩时的向东在眼前手舞 足蹈地哇哇哭着,他抱起儿子哼着,哄着,颠着,感到儿子娇嫩弱小。他的手很粗 糙,只敢轻轻地抚摸儿子…… “我要证明我的现代开放型思维比他保守封闭型的思维更优越。”向东挥着手 臂对大伙儿说。 “如果你输了呢?”李海山宽和地讽刺道,“好了,不要发布宣言了,红先黑 后,你先开始吧。” 李向南坐在一边观棋。他原本没有心思,但这既是对父亲的尊重,也是不扫全 家的兴致。向东过去棋路很粗,决非父亲对手。但他发狠地研究了两周棋谱,带着 一种决心证明点什么的血气方刚,也让人感到并非滑稽可笑。自己能理解向东的那 股劲,不过,输给父亲的可能性是更大一些的。 他神思恍惚,昨晚小莉带来的消息又使他一夜未眠。这难以抗拒的局势,还没 敢告诉家里人。 “你怎么办? ”小莉昨晚在路灯下问。 “我?”他咬着牙微微冷笑了一下,他要干的事多了。他要放把火,把这一切 乱七八糟的都烧掉。他要把它们——眼前浮现出一座座宏伟建筑,铺红地毯的办公 室,大玻璃窗,案头一摞摞文件,蹙眉沉思的首长,送过文件来恭恭敬敬的秘书— —都砸个稀巴烂。血肉之躯变成黑色的炸药,像滚烫的沥青迸流四溅。一只黑色的 大鸟遮天盖地地飞舞,巨大的翅膀像黑色的狂飙掠过大地,拍打着城市……“我能 干什么?”阴沉的冷笑一瞬间就转为倦淡的苦笑。 “开始就开始,当头炮,炮二平五。”向东把右炮往中间啪地一架。 “刚学了两句棋谱,就五啊六的乱叫唤。”李海山抽出烟,拿出火柴点着烟, 然后不动脑子甚至不看棋盘地随手把右马往上拨了一下。走了一步马二进三。 “老一套。来,马二进三。”向东大声报着,啪地跳起右马,月饼般大小的棋 子拍得方桌震响。 “轻一点,有艺不在声高。”李海山从从容容地吐了一口烟,把茶杯盖上,往 前推了推,然后随手上了左象(象七进五),接着又和围观的人说笑。 “哼,车—平二。”向东啪地亮出右车,直逼对方左炮。 李海山从容不迫走了一步左马跳肋(马八进六),既看中卒,又看左炮。 “你这拐角马,臭透了。”向东说着又走了一步:“马八进九。”跳了左边马。 李海山把右炮拨边(炮二平一)。 李向东:“炮八平七。” 李海山走车一平二,抢先出了右车。 “哈哈,五七炮对拐角马的布局。”向东搓着手,“怎么样,爸爸,您认得这 棋局吗? ” “别五七、五八的了,好好走你的棋吧。” “来,车九进一。出个横车。” 李海山挺起右边卒(卒一进一)。 李向东:“车二进四。”右车巡河。 李海山走士六进五。 李向东:“车九平四,开始攻你拐角马。” 李海山走车九进一,看拐角马。 “爸爸,这开局怎么样,您不觉得被动吗?您这千篇一律的拐角马对付当头炮, 不灵。我早把您研究透了。” “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呢,小伙子,往下走吧。”李海山不耐烦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