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永远崇拜强有力的男人 她今年二十二了。二十二岁的梦更多。她是夜夜都有梦的人。听说李向南结婚 了,和林虹,还是和黄平平。她火了,急匆匆去找他。路挺远。两边楼房嗖嗖地闪。 李向南被她从热热闹闹的婚宴上叫出来,那里灯红酒绿,笑声一片。看见一个穿白 色纱裙头戴红花的新娘。她和李向南在街边一个冷凄凄的小酒店坐下,一个黑污的 小方桌,再无别人。你生气了?李向南问。没有,我来祝贺你。她说。那请你一块 儿进去。李向南一指马路对面豪华的大酒店。不,我不想见他们,我要在这儿和你 喝一杯。跑堂殷勤的笑脸,叮叮当,四个盘,两个杯,酒斟满了,乘李向南转头往 窗外看时,她把一百片安眠药研成的面倒在他酒杯里,用筷子搅和了。他转过头来, 两个人凝视着干杯。她看着他把酒饮完。好,一会儿你就该睡着了,而且永远不醒 了。但她眼前却迷糊起来,永远地睡着了。 楚新星看不惯几个男人这样宰割一个姑娘。倘若把你们哪个爷们儿如法炮制一 下,你们谁也没小莉吃得住(她够了不起的。),早恼了。啥事也别这么当真,人 们相互自在点,悠着劲儿过活。这是干吗?得了,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觉得顾小莉 比我写得好。他甩出一句,溜溜达达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打量着:有什么喝的没有? 挑挑捡捡提出一瓶啤酒,拿过个大杯,噗哧,开了瓶,冒着白沫,咕咚咚倒满,加 上冰,自顾自一饮而尽,又倒一杯,再饮而尽。 “你别给大伙儿扫兴了。”杜正光圆活着气氛,“该你解剖小莉的第四层次了。” 童伟、饶小男都感到了楚新星这个态度中的含义了,有了点不自在。 “新星,你这可不像话。”童伟笑着嗔道,“小莉求我们大家帮助剖析她,我 们几个都坦率谈了,你怎么不贡献贡献?” 楚新星又端着酒杯溜溜达达走了几步,身子微微颠着,觉得自己年轻帅气。他 走到自己的座位旁,很放松地坐下,跷起二郎腿:好,非要我说,我就说几句。 小莉,他没睡醒似地眨着眼,目光却看着地下,让我分析你的幻觉、潜意识层 次?你在小说中写了几段幻觉,我觉得不怎么成功,好像是图解弗洛伊德理论。那 个女记者的幻觉还不错。可能是你自己的吧?像那么回事。要分析潜意识,我只觉 得,你性欲很强,又很压抑。错了,算我胡说八道啊。 小莉垂着头。 这不看幻觉也能看出来。你描写景色,那满山坡的草,像男人胸脯上茸茸的毛。 那山梁,像男人结实的臂膀。到处是女性的性观照。还有,第五层次,上帝的声音, 我一块儿说了吧。我觉着,那些声音,有的我也听见过。我自己也有些说不清的神 秘感觉,和你的差不多。我说完了。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一切都还圆满。童伟这时便讲话了。思想更深刻,态度更 温和,解剖刀要使对方颤栗,流了血,晕眩了,不要紧,又有微笑的抚慰。侃侃的, 从容的,含着张力,他表现出了别人难以企及的高水平,再骄傲的姑娘也会拜服。 杜正光永远觉得自己最有思想,跟着讲更精辟的话。比着表现。女人永远崇拜强有 力的男人。饶小男继续发挥他的唯意志论。童伟觉得杜正光浅薄拙劣;饶小男觉得 童伟别有用心;杜正光觉得别人都不及自己讲得好;三个人都认为沉默的楚新星可 以忽略。 小莉头垂得更低了。独白。感觉。幻觉。身边没有上帝。 她那年八岁,与父母同在干校。 水龙头离住房二十米,她端着一个大铝锅去打水,只半锅,回来了。母亲高兴 了,夸奖道:小莉真能干。她小鸟一样,又跑到水龙头端着满满一锅水回来了。母 亲一看更高兴了,拍拍她的肩:咱们小莉真能干,再接着打吧。 她却一下明白了:母亲夸她,并不是因为她能干。 她第三次端着锅回来了,板着脸放在地下。母亲怔了:浅浅的一锅底。她看着 母亲,母亲想笑,想说什么,脸尴尬地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 浅浅一锅底水在地下示威。她转身走了。 这是儿时印象最深的事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