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挂裸体才有的放荡不羁 电影厂夏天的澡堂长廊似的,水泥墙,上面凉棚式的简易房顶,两排淋浴喷头, 冷水,中间拦腰一道隔墙把长廊一分为二:东边是男澡堂,西边是女澡堂。 隔墙虽不低,但和人字形顶棚间有偌大一个三角形空缺,因此只隔断了视觉, 却没有隔断听觉。轰轰隆隆,叽叽喳喳,男女两边的声音相互都能听见,加上哄嗡 嗡的回音,这便产生了奇特的心理效应。 童伟一边洗着澡,一边和刘言、杜正光、智彬、肖建等人聊着天。他们讲话需 用很大的声音,甚至要用手捂在嘴上做喇叭筒。小伙子们一边在激人的冷水中嗖嗖 地跳着,哆嗦着,搓洗着,一边撒欢地大声喊叫着。喊叫声发自年轻男性身体的野 性冲动,在四壁水泥墙轰轰隆隆回响着。这喊声势必传到女澡堂那边了,势必她们 在笑。 他们喊一阵就从冷水的淋浴中跳出来,停顿一会儿,果然听见那边女性们咯咯 咯的笑声。“你们听见了没有,我们这男声大合唱?”有个小伙子高声嚷道。那边 只有女性们压低的笑声——她们人人怕暴露自己。小伙子们立刻哄堂大笑,你们装 聋。你们不敢回答。哥们儿再来一次。他们更大声地嗥嗥叫起来。 我们的声音你们都听见了吧,我们中间都有谁你们也都能分辨出来了吧。我们 赤裸的身体,我们发亮的肌肉,我们男人可爱的宝贝,你们都想见了吧。嗥嗥嗥, 让你们听听,我们多么有劲儿。我们像野马一样在狂奔。我们要冲破铁网,冲破水 泥高墙,用我们的铁蹄踏过嫩绿的草地,柔软的沙滩;我们冲入一堆堆柔软的草垛, 把它们都挑起来;冲入一堆堆雪白的棉花,把它们都顶起来;一堆堆山一样的白云, 我们冲过去,践踏,拥抱;我们要冲入一个个碧蓝幽静的湖泊,在里面横冲直撞, 把它们搅个稀烂。然后,我们冲上一望无际的戈壁滩疯跑。疯狂的野马群在沙砾滚 烫、无边无垠的戈壁滩上奔腾着,蹄声震天动地,沙尘滚滚蔽日。我们奔跑,我们 不知疲倦地奔跑,直到累死,渴死,一头头一群群倒下来。太阳晒着沙海,晒着成 千上万野马的尸体,它们的血流得多么美丽。姑娘们,你们听见了吗?感受到我们 火热的拥抱了吗? “这是电影厂的澡堂交响曲。”童伟笑着,高声对着刚来没几天的杜正光介绍 道。 “这是小伙子们抽疯呢。”刘言洗着他那唯有腹部有些腆起的难看的身体,在 一旁文绉绉地揶揄道。 “这场面拍在电影里,可够有艺术性的。”杜正光在激得人直哆嗦的冷水中也 跳着,用力搓洗着。他明显受到了年轻人的感染。喊叫声和冷水的刺激与拚命搓洗 的节奏非常一致。嗥嗥嗥,他也半开玩笑地小声跟着喊了两声,便感到一种发泄的 快感。 “刘言,别来这套假正经。”肖建一边双手拉着毛巾洗着又长又窄的脊背,一 边凑过来说道,“没有比这抽疯更伟大的了,这是原始的生命力。我给你们来个远 山的呼唤。”他一边飞快地在脊背上拉着毛巾,一边仰头扯起脖子,用比任何人都 更高更响的嗓音长声喊叫起来:嗥——。足有半分钟。 智彬也跟着喊叫起来。 杜正光终于跟着满澡堂内震响的嗥嗥声快活地喊叫起来,他体会到一种儿童调 皮时的快感,一种一丝不挂裸体才有的放荡不羁。 “都抽开疯了。”刘言带着对年轻人的宽厚对童伟说。 童伟淡淡地笑了笑,他一边搓洗着自己结实的身体,一边看了看刘言的侧影。 装什么文雅,你不过是没有那嗥嗥喊叫的性活力罢了。 但他自己也不愿喊叫——虽然他常常止不住在内心跟着嗥嗥喊,体会着那种使 整个身心震撼的快感——他要保持自己的形象,不愿那边有哪位女性听出自己,也 不愿和小伙子们沦为一格。他有他的身份。 眼前是一群男人裸浴的图画,他克制住不愿观看同性裸体的心理,观看起来。 杜正光是粗壮的——上下一般粗,肚腹已被脂肪胀起,胸上有一小片浅浅的黑 毛,像可爱的狗熊。智彬一切都很匀称,中等的身高,中等的肥瘦,没什么特征, 皮肤不好,是不是从小营养不良?肖建瘦高,皮肤黑,四肢细长,胸上排出肋巴骨, 腰背有些弓,要说不好看,可是他紧绷的皮肉,快速的动作和嗥嗥的喊叫,让你感 到他的生命力——他才二十多岁。小伙子整日被性饥渴灼烧着吧,要不这么瘦?对 刘言,他只是克制住生理上的厌恶扫了一眼,正好扫过他下半身。他闭上眼不想看, 恶心,眼前隐约晃动着一只黑色的大蜘蛛。 他目光恍惚地观看着整个澡堂,那成群喊叫的小伙子在眼前展开了一幅生气勃 勃的画面。水像雨一样飞溅着,有力的胳膊,健美的腿,闪闪发亮的胸脯和脊背。 他眼前浮现出原始人在火堆旁披着遮羞的兽皮群舞的场面,火光中闪动着长矛弓箭。 他的意念一闪:隔墙那边是幅什么样的图画呢? “嗳,你那位石英呢?”他用胳膊碰了碰嗥嗥叫的杜正光。 “也在那边洗澡呢。” “那我来对你进行个心理测验。当你想到她在隔墙那边时,还会像这样喊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