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天生更相信异性 她没想过当先进人物,只不过觉得自己已是乐天明的人了,只能想法把他变好。 我早就不想行骗了,因为看到你,爱你,才又犯这一次,这是为你犯的。他的眼泪。 她现在想起,眼里露出凄然麻木的苦笑。她出身贫寒,幼丧父母,和寡居的大姑相 依为命。她长得灵秀,梦想嫁给一个有文化有地位的男子,最好是研究生、工程师。 她常常倚在门框上,目光矇眬地陷入憧憬。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自己高中毕业 就在家待业了。后来,卖冰棍,卖小吃,男人们更喜欢光顾她,而不是旁边的老妇。 各种目光盯她,她都低着头。可他来了,说爱她,又别着北京大学的校徽。说是工 作后考上大学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幸运。后来呢?就发现箱底有一张他因犯 诈骗罪被判两年劳改的法院判决书。他不过是个刑满释放的无业游民。他跪下了, 求饶恕。她哭了好几天,不吃也不喝。后来,她擦干眼泪毅然决然地站起来,和他 约法三章:不许再诈再骗;劳动挣钱;把三千元欠债还清;重新做人。他指天发誓。 她和他结了婚。从此变成一个操劳主妇,再无任何幻想,把生活重负全担了起来。 后来,她被树为典型,被请去巡回讲演。讲稿,是妇联的三个宣传干事写了五遍才 被上级通过的。她腾云驾雾般被一股力量拥着浮了起来,一边念稿一边不安。她不 安什么?讲演几个月,一回家,发现丈夫又诈骗了。好几个人交给他钱托他买自行 车、缝纫机、电视机,来家索钱要物。她哭,她训斥。他狡猾抵赖,他动手打人, 打掉了她一个牙,鲜血往下流。她要离婚,他追上来,抱着她双腿跪下。她又咽下 泪,咬咬牙,冷静下来,在他搀扶下,一步步无力地走回来。又和他一起订了计划 :如何挣钱,如何还债。她已有了孕,却省吃俭用,起早摸黑地操劳。他安分了几 天,不久又犯了案。她这次没有信心了,一定要离婚了。他怎么跪着哭诉、瞪着眼 毒打都不回头了。但妇联、街道、报社的记者,纷纷跑来劝她:要珍惜荣誉,不要 半途而废。树典型的都来保典型。她一步步又回到家里。但此后,乐天明终因接连 犯罪,又被逮捕,判刑十八年。她的孩子已两岁。 她咨询什么?她要养活大姑——老人已半瘫痪,养活孩子,又要接着替乐天明 还债——天天有人上门逼债,自己又有病,实在撑不住,活不下去,她要离婚。 “那就离,应该的。”李文敏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她已向法院提出了离婚起诉。但有关人仍在劝阻她,这次又加上了劳改 大队。谭秀妮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等待乐天明,给他以希望,最终帮助他改造过 来,那将更具典型意义。 李文敏激愤了:“这是当牺牲品。” 劳改大队说,离婚会给他很大打击,也可能会自杀,不利于犯人改造。 “这更是谬论。如果一个犯人的改造——能否改造好还说不定——一定要由一 个善良的人终身殉葬来帮助,这毫无道理。罪犯就是有罪,就该受到惩罚。只有这 样,才能从整个社会的角度有助于罪犯的减少和改造,要不罪犯更不怕犯罪了。” 白露给一个个人挂号,收费。 谭秀妮?她惊讶。模范人物,这个可怜样。我们这儿的咨询大夫,有男有女, 你愿意找男的还是女的?(有些来咨询的人,对性别很有选择性。)愿意找女的? 好,去一诊室。让李文敏来接待她,考验一下这位年轻的女家庭社会学家的本事。 自己似乎对她稍有些嫉妒? 这个女人叫仇菊花,三十岁,没发育好,矮矮的个子像小孩,蜡黄脸,有些脏, 东四一个小商店的女工。你咨询什么?她掏出几页皱巴巴的纸来,歪歪扭扭写着字, 原来是控告经理多次强奸她。你不答应我,现在经理有解雇权——改革了,我就开 除你。一次又一次将她按倒在仓库角落里。你这应该去法院。去过,法院说证据不 确凿,结果经理更欺负我,扣我工资。好吧,我介绍你去找一个律师,地址人名我 给你写上,他肯定能帮助你。对,就拿着我写的这张卡片去找他。钱你收起来,不 收你费了。像这样的事,她挂号这儿就处理了。 这位女性,二十九岁,很漂亮,刚才坐在长椅上排队时,一直冷静地旁观着。 只说在文艺单位工作,不露任何具体情况。你愿意找男大夫女大夫?她略闪烁一下 :都可以。“都可以”就是愿意找男大夫。有的人天生更相信异性。这位女性大概 就很不容易相信另一个女人。你去二诊室吧。让蒋家轩接待她最合适——没什么大 事,用不着陈晓时接待——姓蒋的喜欢为年轻漂亮的女性咨询。有了这种热情,他 会特别关心对方,能打出高水平。 性这东西很有意思。自己呢?也喜欢男人。一看到高楼大厦,就想到男人的身 体。自己个儿太高了。她动了一下脚,感觉了一下穿的平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