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解体这个家庭 星期天,天坛公园,英语世界。喧喧嚷嚷的人群中,他又遇见了黄夏平。两人 笑笑,开始用英语会话:你每星期天都来吗?他问。我打算每星期天来,她回答。 你今天没穿旗袍?我不能总穿一件啊。俩人笑了。他和她很谈得来,他感觉;她和 他也很谈得来。他们都期待第二次相遇;他们果然相遇了,都很高兴。这又是他感 觉到的。他笑着正要往下说,突然叭一个耳光,搧得他眼前一片漆黑,一片漆黑中 一片金星,一片金星过去一片粉红,粉红过去是彩虹,彩虹过去是一片模糊。他捂 住脸,于粉莲怒气冲冲在迷雾中赫然雕现,高大魁梧,凶神恶煞一般。腥涩涩的, 鲜血从嘴角流出来。夏平惊呆了。周围的人也惊呆了。你是哪个单位的?于粉莲板 起脸气汹汹地追问夏平:你和我丈夫光天化日下搞什么名堂?他愤怒了:你怎么这 样恶语伤人?她却提高嗓门,对着惊愕的人群:他就叫羊士奇。他是环球出版社的, 《哲学社会科学译林》的编辑。 他有了地位就在家虐待老婆,出来和别的女人乱 搞。搞了不知多少个。我现在就是要揭露他。革命的同志们,要对他提高警惕。他 气得浑身哆嗦,想搧她,当着这么多人,不敢;想转身走,她还会纠缠黄夏平。他 实在克制不住了,跺着脚吼道:你欺人太甚了。他又转头面对大家:我打扰了大家 学习,对不起。然后又低头对夏平说:请原谅。让你受这种侮辱。夏平同情地看着 他。他泪流满面地走了。 “黄夏平?是不是在首都图书馆工作的?” 是,您认得她? “对。关于你的家庭纠纷,还有什么情况吗?不是她怎么和你闹,而是还有哪 些背景性的、利害性的复杂情况?” 她前天说,现在正搞保护妇女合法权益运动,我到法院告你虐待罪,一告就准。 把你送去劳改,有人支持我。你等着。 “你还有什么想法?” 我还敢有什么想法?编辑部看来呆不下去了,她下决心让我回工厂。我问了一 下,工厂也为难,不敢要。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干脆每天呆在家里,让她锁着, 我能搞我的事业就行了。我总不能连事业都毁了啊。 陈晓时凝视着他。这位有才华的知识分子简直就处于被专政之中。专政他的力 量是一个女人,女人后面是巨大的传统。现在,他就是回到家里囚禁起来,大概也 很难满足女人膨胀的占有欲。这个婚姻是毫无意义的。为了他,为了她,也为了社 会,都要坚决让它解体。但这是一个极复杂的工程。涉及到法律,涉及到政治,涉 及到道德舆论,涉及到“保护妇女合法权益”大旗下的某些传统力量。弄得不好, 你还未动作,那边已经把羊士奇关进监狱了。他要教授羊士奇一个周密稳妥的策略 ;同时,要调动一些社会关系,最终帮助解体这个家庭。 就是要对旧传统开这一刀。 他眼前又浮现出幼年时爬树的朦胧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