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陈世美欺负苦了 于粉莲。 她一个巴掌,像一阵狂风,打得羊士奇呲牙肿脸,打得“英语世界”几百人一 片惊愕。羊士奇没脸见人,跑了,面前还有这个妖妇,戴个眼镜,细溜溜的,倒像 个林黛玉。“你是哪个单位的,叫什么?我要向你的领导汇报,你凭什么和有妇之 夫勾搭?”她气汹汹地继续追问着。这种拘谨的女秀才,她最不怕:她们吵不会吵, 打不会打。看着夏平的狼狈相,她感到解恨。让你好好现现眼。你们最爱面子,可 又偏做最不要脸的事。 什么,你和我丈夫只在这儿见过两面?我不信。你继续交待。有这么多人围观, 她越发泼悍。 怎么看着人们对自己都冷眉怒眼的,她不该受到同情?她是秦香莲啊。 你这样随便侮辱人可不行。人群中责备纷纷。一个穿警服的年轻人分开人群走 过来,眼睛亮得逼人:你丈夫常来这儿,我认得。这位女同志一共来过两次,我可 以证明。你这样诬陷人,又扰乱公共秩序,是触犯刑律的。你是不是和我一起去趟 公安局? 天哪,我哪儿知道哇。这位女同志,我真不知道你和我丈夫没事啊。我是被陈 世美欺负苦了。欺负糊涂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计较我了。我这苦真是三天三 夜也说不完啊。她哭天抹泪开了。 你要不想去公安局,就不要再在这儿扰乱了,走吧。年轻警察一手拿着外语书, 一手挥斥着。 我走,我走。这个专讲外国话的世界里,没有人同情她,外国人都是男男女女 胡搞的。 一走出松树荫,太阳又白又晒,又刺又晃。她咚咚地走,脚步又重又急,震着 浑身实沉沉的肉。她现在又高又胖,越来越像老娘们儿了?不,她要从今天起节食。 她不能老。她爱自己男人,那是她的命根,绝不能丢。刚才那小娘们儿文绉绉的, 轻佻佻的,走路肯定一扭一扭飘飘的,比自己能勾引男人。她恨这些年轻漂亮有文 化的女人,一天到晚迷着羊士奇的眼,真想再搧他两耳光。 结婚头几年不一直挺好吗?羊士奇老老实实,就知道埋头搞他的技术,回家就 做饭洗衣服,脾气也和顺。她性子急嗓门大,常常下班一回家就摔脸子,他总赔着 笑劝两句,咋就闹成这样了? 他调到出版社,上班第一天换了件好点的料子服,临出家还对着镜子梳了梳头 发。她在旁看着,心中一动,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丈夫过去从不这样。 有人来家里谈稿子。一个叫豫静芝的女编辑,白白净净的,和羊士奇有说有笑。 她坐着小板凳在一旁洗衣服,乒乒乓乓,咯吱咯吱。他们说的话她都不懂,除了一 进门女编辑客气地打了个招呼:大嫂,您好。再也没她的事了,被晾在一边。她越 洗越生气,哗啦哗啦,衣服越搓越响。大嫂,我走了。女编辑笑着告辞。羊士奇还 送出门,左一句右一句说不完的话。她开始摔摔打打。我来洗,还是我来洗。丈夫 一回屋就连忙赔笑。她狠命搧了他一耳光:这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是伺候人的保 姆。他满脸肥皂沫,手捂着,楞了。 到了厂里,同车间的姊妹围着她,指手划脚说说道道。女人关心女人的苦处。 你咋能让他调到出版社去,文化界最乱了,尽是闹离婚再娶年轻老婆的。就是不离 婚,一个人也搞着好几个姘头。他到那儿还能不变心?你可得好好管住他,别让他 和女的在一个办公室办公——记住。晚上别让他出门,我看,他准得变心。咱们女 人说老就老了。 她才三十多岁,还没老。只要看住他点儿,每天一块儿睡觉总没事吧。她买了 化妆品对着镜子打扮起来,看着自己,她也不安稳了:确实不年轻了,黄黄的脸, 透着通红,倒很显健康,可皮肤粗糙,像风吹日晒,松囊囊的。额头眼角都是深深 浅浅的皱纹,一副苦相。抹上粉,白了点,可盖不住皱纹。眉毛稀稀的,描黑了又 像假的,挺难弄好。头发干蓬蓬的像草。一咬牙,去理发店烫了,还上了头油,顶 着油腊腊香腻腻的一头鬈发回来了。丈夫正做饭,扭过头怔了,接着有些嫌恶地皱 了皱眉:怎么弄成这样不伦不类的,厂里让你们演节目了?这样不好?她问。你觉 着好就好,啊,啊。丈夫赔着笑转过脸去。她明白了:他是开始变心了。这一天, 她摔摔打打,没完没了的脾气,吓得女儿直哭。到了晚上,她把茶杯茶盘往地上一 摔,自己也大哭起来。怎么了?丈夫摸不着头脑。我早知道你会看不起我,要离婚 就趁早离。她哭鼻子抹泪。你说哪儿去了,我什么时候看不起你了?什么离婚不离 婚的,不怕邻居们听了笑话。千哄万劝,她才平息下来。这一晚在床上还挺亲热。 完了男女事,并肩躺着,她对他约法四章:第一,每天下班准时回来;第二,晚上 不许出去;第三,节假日不许出去;第四,不许带女人到家里来。丈夫为难了:下 班,我可以尽量准时回来,只要没特殊事。节假日,晚上,我一般不出去,真要有 急事呢?有急事,你得事先跟我请假。行,我跟你请假。女人是不是来咱们家,有 的我事先又不知道。你自己少往家里招,我见不得她们。好好,我尽量防止她们来。 开始管丈夫,越管越会管。 先说准时上下班。从家到编辑部,她挤电车下电车,亲自看着表来回测了一趟, 需要四十分钟。她给丈夫定了:早晨八点上班,准七点二十才能从家走,晚上六点 下班,六点四十必须准时到家。丈夫傻了:卡这么紧?她瞪起眼:你做不做到?好, 我做到。丈夫低头了。 什么规章制度,没有监督检查,等于没有。她是纺织厂的检查工,这道理她懂。 可她在厂里三班倒,怎么监督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