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军兵变:都怪我(3) 马俊仁并不曾想到人生有些关口是不容易战胜的。 胜败乃兵家常事用在人生中有时也是一份真理。 荣誉与金钱的负面干扰,在这一年正在解构马家军。应该坦率承认,这种负面 干扰对马俊仁这样目标远大的世界杰出田径教练也是难以完全逃脱的。更主要的是, 他犯了过高估计自己力量这个又低级又高级的错误,基地建设成了1994年悬在马俊 仁头顶的最大阴影。马俊仁被基地建设搞得心力交瘁。本来经过1993年的辉煌,在 1994年如何练到位、调到位、继续比到位已经是个高难课题,如果马俊仁全力以赴, 这个难题本是有可能解决的。但是,基地建设及荣誉金钱带来的种种社会活动分散 了马俊仁相当多的精力,这个难题就很难解决了。 1993至1994年之交的这个冬季,马家军以往长年坚持的艰苦冬训在相当程度上 未能原样坚持。接下来的训练与比赛也缺乏以往几年的紧张和有序。马家军的运动 员都是一流优秀的姑娘们,自然知道运动是她们的事业,紧张有序的训练和比赛是 她们人生前途所在。看到这一切正松懈下来,她们的心理自然有了种种疑虑与动摇。 当1994年的训练与比赛越来越多地显出某种衰退迹象时,运动员心中的动摇便 像大风雨中的船只越来越明显了。舆论常常是道是有情又无情的,锦上添花的是它 们,墙倒众人推的也可能是它们。大墙现在虽然没倒,但它一露出动摇和缝隙,舆 论的诘问立刻开始。虽然马家军还得到新闻媒体的偏爱,但是,一些尖锐的或者可 以说具有先见之明的忧患文字已经隐约指向了马家军。这些文字进一步加深和哺育 了运动员心中的忧虑不安与动摇。于是,这个过去看来似乎是团结奋斗的团队中出 现了越来越多的矛盾。 那一年夏天以后,特别是秋季过去冬天开始时,马俊仁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 当时还不可能意识到自己日益暴躁的危险性:因为脾气暴躁,他和运动员的关系日 趋紧张;因为和运动员关系日趋紧张,他就更为暴躁。 结果,大事小事和运动员们之间的矛盾显得更多了。 事隔十年回忆那段历史,马俊仁知道自己当时主要因为方方面面太不顺心。他 现在回忆起当年与运动员关系日趋紧张来,反复慨叹的是,自己要做的事太多,所 以不能像过去一心一意抓运动员的训练生活和比赛,也不能像过去那样方方面面关 心运动员的生理和心理,所以渐渐激化了矛盾。 直到1994年冬天来临,看着大连临时训练基地种种衰退迹象,他依然不认输, 觉得自己一定能够力挽狂澜闯过这一关。 但是,就像这一年的寒风越刮越猛天气越来越冷一样,马俊仁没能挡住马家军 分裂的势头。走在大楼里,楼道房间都显出凌乱慌张的气氛。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 有心气儿把这一切再撑起来。他开会讲话鼓动,运动员坐一屋子,神情黯淡反应不 热烈。他训她们斗志衰退,运动员们都用心事重重的目光横过来看他。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对这支队伍有些号召不动了。 马俊仁开完这样的会后,常常一个人一支烟接一支烟抽到凌晨三四点。也常常 像过电影一样,想过他从小到大过五关斩六将闯荡过来的路程。他心中虽然也动摇, 但过完电影,依然觉得这一关还能过。他甚至想过大连基地不搞了撤回沈阳算了, 但又知道那就前不是后不是两头都不是了。马俊仁就是在那个阶段有了请病假退下 来歇一小阵子的想法。这么多年身体也折腾出大大小小的不适来,嗓子也长了个小 瘤子。他想让别人代管一阵,自己缓一缓神再接手。他对作者说:我管了这些孩子 这么多年了,她们有时嫌我管得严管得厉害,我让别人管一阵,回过头来她们才可 能知道我这么管她们不容易。 马俊仁没有想到,他想请病假歇一阵子的打算更加动摇了马家军。 在回忆当年的情景时,不止一个运动员说,她们那时太年轻,虽然那阵子对马 指导有这不满那不满,嫌他脾气大,但一听马指导要撒手不管去养病,她们全慌了。 慌完就生气,以为马俊仁从此就丢下她们了。 作者对马俊仁讲起这一段时,马俊仁说:我哪能丢下她们不管?我从来就没有 想过要从田径赛场上退下来。我不过是想喘口气而已。 作者说:但你实际上把运动员吓着了。 事隔多少年,任何人去接触当时马家军的那些女运动员,她们大都会告诉你, 她们过去和现在都是热爱马指导的,她们和马指导有分歧有争吵,还曾经有过很激 烈的言行,那都是事物的次要一面。她们跟着马指导才实现了人生的价值。她们过 去和现在都不曾想过要伤害马指导。遗憾的是,天下的事情就是由两面合成的。再 好的父母与子女之间,除了亲情的一面,也还有分歧的一面。 在一个人数众多的大家庭,两代人之间的亲情再主要,分歧的那一面再次要, 然而,到了某种特定条件下,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就足以让这个大家庭呈现分裂。这 里并不需要太夸张的东西,家常便饭的矛盾有时就可能出现难以挽回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