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军兵变:都怪我(7) 说完难忘的1994,马俊仁神色疲惫声音也显得苍哑。 窗外西北风还在呼啸,天空依然阴霾。院子里藏獒还在时起时伏吠叫。它们吠 叫着注释了那一段惨烈往事已经过去十年。马俊仁眯眼抽了好一会儿烟,而后摇头 说道:这种话只和你老柯兜底儿讲这一次,以后再不讲了。 他长长慨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 讲到1994这一段,马俊仁不止一次提到父亲,父亲一辈子吃苦耐劳,挣钱养活 了十一口的一大家人。父亲从小很少打骂孩子。记忆中的只有十四岁那年,因为拉 车运煤耽误了学习不想去考试,被父亲摁在雪地里高举轻落地打了一顿。没有那顿 打,马俊仁小学不能毕业,中学也不可能上,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作者希望和马俊仁探讨1994马家军兵变的原因。 除了光辉顶峰荣誉与金钱的负面干扰外,除了马俊仁过高估计自己的力量外, 对于马家军兵变的种种其他原因,当时及后来的社会舆论都做过这样那样的分析。 那些分析可能各有道理,但也不乏夸张之处。 在中国现代当代,主流的思维方式向来是搞政治文化批判的。上世纪五十年代 六十年代七十年代自然是以阶级斗争为纲,批判资本主义或其他各种该批判的主义。 又后来的一些年,批判的方向变了,但依然是批判这一点大概没变。但是,在涉及 到对人评价时,有的时候只从政治的、社会的角度进行批判,或许还是不够人文关 怀。我们这种主流文化中似乎缺点东西,缺点心理学意义上的东西,缺点人生终级 意义上的东西。 我们有时候不善于活生生地看待一个活生生的人。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一举世公用的金科玉律常常被忽略。 在这窗外一片阴霾的冬日里,透过马俊仁散布的满屋子浓浓烟气,我看着这张 显得格外沧桑的男人面孔,探询地问道:你觉得为什么会出现1994年马家军兵变, 除了我们刚才分析到的原因之外还有什么? 马俊仁狠狠抽了几口烟,摇头长叹道:都怪我。 作者问:为什么怪你? 马俊仁说:怪我当时好多问题没有处理好,没有更好地发挥她们的作用,耽误 了她们,要不,她们一直跟着马家军,还会取得更多的成绩。 作者静静地盯着马俊仁,接着问:还怪你什么? 马俊仁说:还怪我急躁。从鞍山抢救完父亲回大连的路上,听说男女运动员不 训练搞恋爱,都睡到一块儿了,我急了,也没调查核实情况,在路上就打电话对她 们发脾气。我把她们吓着了,激发了兵变。 作者又问:还怪你什么? 马俊仁说:怪我自己的事可多了。我那时情绪过分紧张,对很多事情想得过分 严重。兵变后一大群人走了,当天夜里,没走的曲云霞和她父母在基地被煤气熏了, 煤气罐阀门打开着,好不容易把她们一家抢救过来。我当时得到的情报和判断,是 走的那群人有意安排要毒死曲云霞一家。你看看,我当时眼睛里的情况有多么严重。 都怪我。 作者问:还有什么让你怪自己? 马俊仁说:说来说去,怪我那一阵情绪太坏,脾气太暴,我觉得自己坚持不下 来了,也想过请上个长假歇几天。 作者问:为什么会脾气暴躁,为什么觉得自己坚持不下来了? 马俊仁说道:从1970年到1994年二十四五年,那根弦紧绷下来,确实有点受不 了了。 作者问到了早已想到的答案:老马,你没发现我们刨根问底问出了答案? 马俊仁问:什么答案? 作者说:你是累过头了。 马俊仁稍有些怔愣地盯了我一会儿。 这么一个简单明白而且可以说是天大的事实,他自己此刻似乎才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