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我想写出中国的“文革”史 夏 榆 [ 文坛久负盛名的纯文学刊物《花城》,在即将出版的2000年第4 期隆重推出 柯云路的长篇新著《蒙昧》,同时推出单行本,这是柯云路继以“辛克”笔名发表 长篇小说《芙蓉国》之后,反思“文革”的又一力作,此书是柯云路在被媒体围剿 之后隐姓埋名深居简出长达两年的首度亮相,也是他寂寞刻苦的著述生活的硕果之 一。 日前,在北京友谊宾馆一处幽静的茶舍,久没露面的柯云路接受了本报记者的 独家专访。] 我愿以我的坦荡和真诚赢得理解 记 者:你现在重返文学是因为对生命科学的研究走不通吗? 柯云路:我一直跟文学在一起,从来没有离开过文学,有可能只是我对文学的 理解和别的作家有所不同,我接近文学的方式不同。我理解的文学更宽泛,更深广, 它包含众多人文学科当然也包含生命科学。 记 者:你的《芙蓉国》是以“文革”为背景,《蒙昧》也是以“文革”为背 景,但一部是匿名,一部又不是,为什么? 柯云路:我最先写下的是长篇小说《芙蓉国》,以“辛克”的笔名出版,那是 一部反映“文化大革命”全过程的全景式长篇小说。我试图以这一历史长卷表达我 对这一历史事件的思考。化名出版是因为我的名字和这个题材在此前比较敏感。接 下来,我又用有别于自己过去的叙述语言写下了《蒙昧》,这又是一部对“文革” 进行反思的作品。这部作品是通过一个处于蒙昧期的少年和一个成熟女性的人性激 荡,反应那个蒙昧时代的人性悲剧。这部作品出版之际正逢我的境遇开始好转,作 为一个作家我开始重新享有出版自由。不久我的另一部写“文革”的新著也将问世。 我愿意我的这些作品能以它的坦荡、真诚赢得我的读者的理解。 我想写出中国的“文革”史 记 者:几部小说都以“文革”为背景,你好像对“文革”格外关注。 柯云路:我觉得每一个严肃的有良知的中国作家面对“文革”这笔历史遗产都 不能掉头而去。我一直在研究“文革”,我的成长经历,我的思想历程使我无法绕 开这段历史。我觉得这是历史留给中华民族的一笔独特的苦难的资源,它是一个镜 面,由此可以映照一个社会和一个时代的荒诞、谬误,映照人性的残暴、黑暗,它 成为20世纪人类的非战争暴行记录之一,它的深刻性、严峻性使它成为一个永久的 警示。但我也看到我们正在遗忘,正在失去对它的警惕,逐渐远离对它的反省,我 们的年轻一代甚至不知道“文革”为何物。在写作中,我经常翻看书稿中有关刘少 奇的描写,一个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在那时都无法借助宪法保护自己最起码的公 民权益,他的令人深切同情的悲惨命运,大概是中国那一段可以称之为“浩劫”的 历史缩影。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写作对这段历史作出一种理性的检视和深刻的永久的 呈现。 记 者:实际上知识界已经在反思“文革”了。 柯云路:但我觉的远远没有深入,这样一段历史,不对它作深入的剖析研究我 认为是中国知识界的悲哀,是这一代作家的失职。现在我把写“文革”看成我的使 命,就像巴尔扎克写出《人间喜剧》,托尔斯泰写出《复活》一样,我想写出中国 的“文革”史。正好我这几年的经历和境遇也可以让我更专心做这件事。 记 者:你对写“文革”准备很久了吗? 柯云路:我从80年代起就开始做准备,一直没有写出来,是因为那时的艺术准 备不足,90年代开始写了一些,结集成《十年梦魇》,那是写“文革”的尝试。以 后一直在构思,做更深入的研究,做各种艺术准备,这个过程很漫长。直到1998年, 我在被媒体声讨和围剿的热闹时刻冷静地开始了对这一段历史的写作。 记 者:你的新的写作跟以前的写作接上了气脉。就像《新星》、《夜与昼》、 《衰与荣》一样,我们又见你的社会关怀现实关怀了。 柯云路:有联系,但我希望这种联系不是等同的意思。实际上我对我以前的文 学表达非常不满意,包括《新星》、《夜与昼》、《衰与荣》。作家的切近生活、 干预生活的方式在那时是普遍的,但从艺术上讲是不足道的。实际上艺术家要有历 史的超脱感,要有更适当的超脱感去看历史。我一直在寻求艺术的突破,我不喜欢 在中间地带徘徊,我愿意我的写作能不断超越自己,让自己向前走。看《蒙昧》你 能看到我对自己的否定。但作为一个作家我的社会关怀、现实关怀一直在,只是我 深入到了更广阔、更细微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