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最大忌讳一个“副”字 “潘副书记,您这是不想在横岭峪干了,把招牌也拔了?”贾二胡右手拿着拨 浪鼓搭在扁担上,故作惊讶地笑眯眯说道。 他悠悠地颤着软扁担,两个又圆又大的扁箩筐一上一下很有节奏地悠着;湿漉 漉的豆腐包布上前边撂着秤盘,后边斜躺着一副竹板和一把二胡。贾二胡不管卖什 么,都不离他这三样宝:竹板,二胡,拨浪鼓。走到什么地方,放下担子先拉一阵 二胡,随口编几段“拉拉唱”。等围上一堆人,他就和人说说笑笑,西家的短,东 家的长,后村的圆,前村的方,打开挑子,三下两下不当回事就把东西卖光了。贾 二胡这名字也是由他拉二胡来的,真名倒被人们忘了。 潘苟世手里抓着路标,脸上透出铁青。叫他潘副书记,是他的最大忌讳。一个 “副”字,能让他从头火到脚,横岭峪现在没有人敢这样叫他。贾二胡不但这么叫, 而且分明是在挖苦他。 “贾二胡,你有个正经人样没有?”他瞪着眼训斥道,同时把路标牌竖着往地 下一蹾。 贾二胡装作没听懂似地眨眨眼,转身悠起扁担,摇着拨浪鼓,没事人似地边唱 边走: 为啥得罪了潘书记? 上不怨天, 下不怨地, 怨你叫他副——书记。 为啥得罪了潘书记? 上不怨天, 下不怨地, 怨没夸他儿虎气。 “你站住。”潘苟世脸都气歪了,吼道。 贾二胡悠着扁担不慌不忙地站住了。 “你把豆腐挑到公社去。”潘苟世噔噔走上来,手指着公社大院方向命令道。 “为啥呀?” “今儿不准你卖了。” 贾二胡不当回事地笑笑,转身要走,又回头说道:“您别那么大火。我已经不 归您管了,明白吗?我调到县里给农工商当顾问去啰。” 潘苟世气昏了,“谁准你去的?” “县委李书记准的。这下你管不着我了吧?” 潘苟世依稀记得前天驼秘书说过一档子类似的事。反了,真都反了。都越过他 这公社书记和县委书记直接挂上钩了。可是,他脸上却马上变得客气了。贾二胡已 经不是他的臣民了。“老贾啊,去县里工作,有啥困难没有?”他尴尬地浮出笑容, 好像刚才根本就没发过火。 贾二胡不认识他似的,皱着眉怪模怪样地上下看了他一眼:“李书记管一个县, 来古陵两天就知道管我。你管屁大一片地方,三年了,你管过我这光棍孤老头一下 吗?你是问过寒还是问过暖?”贾二胡转身又悠起豆腐挑,一下一下颤着,很美地 摇着拨浪鼓,唱着走了: 为啥老潘他不管, 下不怨地, 上不怨天, 怨你不沾亲戚边。 “老油子。”潘苟世气得往地上唾了一口,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轻轻骂道。 贾二胡人老耳不聋,转过头来,高举起手,摇着拨浪鼓向他唱道: 老油子,有造化, 请到县里做专家。 贾二胡咳了一下嗓子:“潘书记,今天我是临走在横岭峪转一圈,专门唱一唱 您的好。”贾二胡道完这句白,扁担悠悠地走了,拨浪鼓卜郎卜郎有板有眼地响着 : 官不大,架不小, 有他没他活得了。 有两三个孩子已经闻声跑来,蹦着跳着跟上了贾二胡。他们也拍着手唱开了: 官不大,架不小, 有他没他活得了。 潘苟世站在那儿简直气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