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古陵,还是离开古陵 李向南放下电话回到座位上,目光冷冷地看了看小胡。小胡低着头,脸色红一 块白一块,手拿着钢笔按在纸上却一个字没有写。他完全明白,李向南是在回敬他。 就像他给郑书记打电话一样,李向南给省委书记挂电话也不过是显示优势。这一回 敬明显打击了他的气焰,好像挨了个耳光。李向南的目光似乎又威慑住了整个会议 室,潘苟世悄悄在屁股下的凳子上摁灭了烟头。 康乐却觉得这出戏太没意思,无聊。他对李向南此举大不以为然。这像什么样 子,要敲打小胡也犯不着来这一套啊。他有意无意地在记录本上画了个硕大的“?”, 而且笃的一声使劲点了下面那个点。 李向南一眼看见了,脸上立刻一阵发烧。他在打电话和挂上话筒往座位走时, 心中就感到很大的不安,但来不及细想。他当时的一股冲动就是要出一出气。现在 一看到这个触目的“?”,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可笑。简直太庸俗了。这才发现龙 金生的神情中也有着一丝不以为然。这么蠢的举动简直把县委书记的形象全砸了。 他觉得脸上、脖子上、连脊背上都热烘烘发烫,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一个成熟 的政治家,不仅要具备在外界打击下恢复精神的力量,而且要具备从自己过失带来 的懊恼中恢复冷静的能力。现在,一切懊恼、自责都没有用,只有靠更出色更得体 的行动来弥补。他洒开目光扫视了一下大家,笑了笑,这个笑他自我感觉有点勉强, 然后接着郑书记刚才的电话说道:“郑书记一直想调小胡到地区去,我呢,还有点 舍不得。人才可贵啊。” 会议室里很安静。人们不知道县委书记将如何对待小胡。 小胡胳膊肘放在桌上,眼睛盯着面前的茶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李向南目光转到他脸上,含笑看着他:“我给你亮个底吧:是留古陵,还是离 开古陵,两天以后完全由你下决心,这算是我这个县委书记当众表态吧。你大可放 心。可我估计,你到时候就不愿走了。” 小胡戒备地瞥了李向南一眼,整个会议室的人也对李向南的态度感到某种意外。 李向南坦然地说:“小胡可能还不相信,两天以后看分晓吧。要是人才在古陵 都留不住了,我这个县委书记就太成问题啰。” 窗外哗的一声下起了大雨,像是从天上倒下来的,遮天盖地。院子里一下汪起 了水,咕嘟起密麻麻的水泡来。李向南略皱起眉瞥了一眼窗外,目光又回到会议桌 上,把话锋一转:“好,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上。听潘苟世同志汇报。”他的目光严 肃地落到潘苟世身上,口吻平和地说:“罗列问题很容易。给县委出难题,也是很 方便的。可是,需要你们的是解决问题。要不,要你这公社书记干什么?”小胡的 节外生枝已然过去。一切又都回到潘苟世身上。 “现,现在的政策性问题太多,很难解决,”他涨红着脸说道。 “那你可以把解决问题的难处谈谈嘛。比如,像这浇地抢水问题,你是怎么解 决的? ” 潘苟世额头又渗出汗珠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向南蹙着眉平静地看着他,等了一会儿,把目光转向大家,问道:“你们知 道咱们县民事纠纷案件的统计情况吗?”人们相视着,没人回答。他把询问的目光 转向身旁的康乐。 “我没注意过。”康乐回答,知道李向南又要引出什么话题来。 “你们注意过民事纠纷的统计情况吗?”李向南又问庄文伊、龙金生,他们俩 人也没注意过。 “老龙,你管农业的,为什么也没注意呢?”李向南的目光变得更严肃了,言 语中露出了批评,“那份材料我在上面批了,请你多注意一下。” “那和农业没关,所以……”龙金生解释道。 “怎么会没关呢?”李向南温和中略带不满,“那什么才和农业有关呢?不能 就事论事,只看到鼻子底下的那一点。” 人们眼睛里闪着不解。民事纠纷情况统计,例行公事,一年一度的报表,从来 没有人重视过。它和农业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向南自然明白大家的心理,他说:“从春耕到现在几个月中,因为浇地抢水 引起的纠纷,是整个农村民事纠纷案的百分之三十四。这个数字你们都没注意?” 人们的确都没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