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窑洞一天也不能呆了 李向南心中一震:这就是婷婷刚才教育孩子们时讲的话。他看了婷婷一眼,她 表情单纯地听着宋安生的回答。显然,她对顾县长的话始终是相信的。她这次写给 县委的信也流露出这一点。她只是小心怯怯地(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又讲了 讲新的情况,小心怯怯地问了问教室是不是快解决了。李向南当然不知道,婷婷在 写这封信时反复犹豫了几个月:县委一定很忙,县委一定在想办法,领导有实际困 难……自己这样再去信应该不应该? “研究了吗?”李向南把目光移向身后的冯耀祖,放低了声音问道。 “因为忙,一直没顾上。”冯耀祖连忙搪塞道,“不过,那次临走时,顾县长 又和老潘交待了一下,让公社尽量设法解决。” 李向南咬了一下牙,腮帮子微微凸了起来。这就是婷婷和几十个孩子虔诚相信 的“县委的关心”和天天盼望的“马上解决”。“一年时间都没顾上?也太忙了。” 因为涉及到不在场的顾荣,也因为他不想破坏婷婷对“县委”的虔诚,李向南只是 略含讥讽地说了一句。他转过头接着对潘苟世说道:“宋安生的父亲,还有傅老顺, 一个羊倌,人老耳聋,他们知道冒着雨给小学生修路拉桥绳。你这公社书记来了三 年了,都做了些什么工作?” 窑洞里很静,只听见脸盆里落水的嘀嗒声。 “这是太暗了点。”冯耀祖上下看了看窑洞,对李向南讨好地附和了一句。见 了领导对别人发怒就想讨好,这是他的本能。 “是太黑暗了点。”李向南厉声说道,声音也高了起来。 冯耀祖没想到李向南反而火了,他尴尬地笑了笑,又讪讪地说,“不过,总还 是个别的地方。” “当然是个别地方。要都这样,整个社会就太黑暗了。”李向南的愤怒发作了。 冯耀祖涎着脸堆着奉迎的笑,心中骂着自己:真是拍马屁拍到蹄子上了。 “肖婷婷同志,”李向南转向肖婷婷,声音放平缓说,“你的信,我看到了。 听说,你还有许多个人的委屈。你现在愿意谈谈吗?” 婷婷低下头轻轻咬住下唇。 “你如果觉得现在讲不合适,我们换个场合个别谈好吗?”李向南继续说道。 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她说什么呢?为了学生、教室,她有勇气谈,可讲自己的 委屈,她的勇气就小多了。她更怕连累了宋安生。 “今天让你谈,我们就是要解决问题的。这不是,县委常委们都来了。”李向 南鼓励着婷婷。 婷婷张了张嘴又闭上。她为自己的怯懦难过得要掉泪了。她终于抬起脸,看见 了县委书记和蔼的目光,也看到了宋安生在人群中紧张的关注。她看了潘苟世一眼, 低下头说道:“潘书记他……” “你说吧。”李向南说。 “他要我嫁给他侄子。”婷婷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同意吗?” “我不同意……他就说要让我一个人上山看林子。”她声音更低了。 “还有呢?” “我如果同意,他说提拔我到公社供销社当售货员。” “提拔你当售货员?”李向南简直被潘苟世这种专横霸道气得怒不可遏了。他 转过头,目光慢慢盯住了潘苟世:“是这样吗?” 潘苟世惶恐地来回扭着头,好像左右寻求救援似的,一道道汗水从头上流下来。 “肖婷婷同志没捏造吧?” “没、没、没有。” 李向南又转过头对婷婷说:“肖婷婷同志,你放心。谁要打击报复,我们就给 他挪挪地方。”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后天我们就回县里。从后天起,你每天打个 电话到县里,把情况告诉我。” 婷婷看了看潘苟世,嗫嚅着,想说什么,没说。 李向南也瞥了潘苟世一眼,对婷婷说:“没人敢拦你打电话。”他转过脸对康 乐说:“回到县里,如果一天接不到婷婷的电话,就请公社书记负责。”他又对潘 苟世严肃地说:“肖婷婷这件事,你哪儿触犯了党纪国法,我们下面再研究。你这 公社书记是不是称职,你自己也可以先考虑考虑。现在,”他指了指漏水的窑顶, 有的地方已经在掉湿块,“先解决这教室问题。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们尽、尽、尽快想、想、想办法解决。” “尽快到什么时候?”李向南又指了指窑洞的一道道裂缝,“这窑洞一天也不 能呆了。 很危险,要立刻搬。” “窑洞裂缝不一定要紧,”潘来发在一旁小心地赔了下笑,讨好地介绍道, “有的裂几十年也不怕。” 李向南一下火了:“不怕横裂,还怕竖裂。不怕干裂,还怕湿烂呢。这是窑洞 的规律,你不知道?” 潘来发张口结舌了。他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十几年前插队时就住过窑洞, 还掏过窑洞。 “眼下确实没房子,就是临时解决一下,也没有。”潘苟世说。 “房子没有跟你们要。”李向南冒火道。他又对婷婷说:“你们做准备,今天 教室就搬家。这窑洞,”他抬头看了看,“很危险。” 婷婷像孩子般地听从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