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碰上 窑洞有些地方塌实了。有些地方是土块支土块空搭着。人们就从下面连挖带撑, 掏进一个一人多高的巷道进去,一筐一筐土递出来。慢慢外面的看不清里面的人了。 里面的人则小心翼翼地连挖带撑着往里进着。下面挖土尤其要小心,怕万一伤着婷 婷他们。最后,碰到一只手。在这儿了。他们小心翼翼地用手刨着,把婷婷挖出来 了。她弯着腰侧身趴着,显然是在塌方的一刹那用身体掩护着驼秘书的孙子小钟钟。 在她身下是那个孩子,一根原来横担在窑顶的木梁压在她腿上。 两个人被从巷道里抱出来了,平躺着放在地上,剔净脸上鼻孔的土,连呼吸都 摸不到了。婷婷的膝关节靠上一些的腿部大概是被砸断了,血从裤子里渗出来。 “婷婷,婷婷。”宋安生趴在婷婷身边竟然失声哭起来。 “哭什么?”李向南喝道,“先看人有没有救。” 贾二胡老汉上来,翻开婷婷和钟钟的眼皮看了看,又用手放在两人的鼻孔上, 闭住眼试了好一会儿,然后抬眼很有把握地说:“还有救。” 宋安生立刻和人们一起给婷婷和钟钟做起人工呼吸来。 贾二胡解下自己头上的毛巾,哧哧地竖着撕成两条,系住,成一条布带,他让 林虹把婷婷的裤腿卷起来,把流血的腿扎住。他回头看了一下又进到院里的几个妇 女:“要头发,快点剪,多几把。”剪刀拿来了,林虹先接了过来。她把盘在脑后 的头发一松,甩了一下披在了肩上,左手在脖颈后把头发理着握成一把,右手拿着 剪刀咯吱咯吱几下把头发剪了下来。又有两个农村姑娘剪了头发。贾二胡捧着头发, 到了旁边婷婷住宿的那间小窑前,用炉火把头发燎着,满院腾起一股焦臭。他捧着 不多的发灰过来,敷在婷婷的伤口上,又用林虹递过来的一块白毛巾把伤口包扎住。 人们疑惑地看着他。“头发烧成灰就是血余炭,懂不?止血中药。”贾二胡拍着粘 在手上的头发灰,有些乐呵呵地眯起眼说道。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他的话使大家略感放松了些。 婷婷的眼皮开始动了,好像有只小虫在眼皮下慢慢蠕动。小钟钟的鼻孔开始微 微翕动,接着他睁开了眼,直愣愣地像熟睡中被惊醒了一下,而后又闭眼睡去了。 贾二胡摸了摸两人的脉,眉头皱得更紧了,在众人的目光下,半晌才放心似地点了 点头,悠悠地站了起来。他那带着一丝乐呵呵的表情好像是说:好了,这就没事了。 他一边用烟袋锅从容地挖着烟丝,一边靠近了李向南,压低声音说:“李书记,快 送医院。钟钟不要紧,婷婷再三个时辰送不到医院,就没救了。” 李向南猛然转过头,询问的目光落在贾二胡脸上。 贾二胡在一片烟雾中皱着额头,翻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快,说话就没救了。” 老汉拿烟袋的手在微微抖着。李向南点了一下头,扭头看着潘苟世:“赶快打电话, 叫县医院来辆救护车。 越快越好。” “我去吧,我从近道跑着去。”一个矮个子年轻人自报奋勇地说。 “快一点。”李向南说。 小伙子拔腿就跑,才两步,又猛然停住,急转过身来,伸手向潘苟世说:“潘 书记,快写个字。”潘苟世看着小伙子,不知道他要什么。潘苟世已被塌方弄懵了。 “潘书记,你快一点,写个字。”小伙子急了,喊道。潘苟世还是愣怔着不知所云。 “快写条子,打电话,快写,写个电话票。” 小伙子急得说不清楚,把“电话票”终于也喊了出来。 潘苟世这才手忙脚乱地浑身上下乱按着摸起钢笔和纸片来。 李向南愤怒了。来横岭峪前就听过“电话票”一说,没想到在这人命关天的时 刻碰上了。他指着潘苟世:“从今天起,废除你的电话票。”他对那个小伙子一挥 手:“快去,向县医院要车。就说我要。”小伙子转身飞跑了。 “看看你这公社书记干的好事。”李向南盯着潘苟世凶狠地说道。 潘苟世狼狈不堪地罗圈着腿站在那儿。 话一出口,李向南猛然感觉到什么,他一转眼,和林虹在不远处注视他的目光 相遇了。他在一刹那想到:自己的话和林虹一开始冲自己说的话竟惊人地相似。 龙金生和贾二胡已经领着人用抢险抬来的木料绑扎起担架,上面还铺上了不知 是谁抱来的被子。跑去打电话的小伙子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李书记,县医院派 不出车。”“什么?”李向南正蹲在那儿同人们把婷婷和钟钟轻轻抬上担架,这时 腾地站了起来。“他们说没有车。”“走。”李向南跟着小伙子连跑带走,从近路 往公社大院赶。迎面看见驼秘书疯了一样跌跌撞撞跑来:“李书记,钟钟他……” 一看见李向南,驼秘书脚下一滑,摔倒在地。李向南来不及多说什么,和小伙子一 起上去搀起他,“去吧,钟钟不要紧。”就往公社大院赶。 一要通电话,李向南就急切说:“县医院吗?我是李向南。这儿塌方,有老师 学生受了伤,很危险,你们立刻派辆救护车来。” “李书记,现在没……没车。”接电话的是县医院的办公室主任,他慌乱地回 答。 “县医院不是两辆救护车吗?”李向南厉声问道。 “都不在。” “干什么去了?” “嗯……” “干什么去了,你听见没有?” “一辆去送人了,还有一辆去接人了。” “接什么人,送什么人?” “嗯……” “嗯什么?你要打掩护,一切你负责任。” “一辆,去送书记的儿媳妇回娘家了,还有一辆,是,是……到火车站去接院 长的小舅子了。” “书记和院长在不在?” “就在这儿。” “叫他们接电话。” “李书记。”电话里换了个声音,干哑的、惴惴不安的,这是医院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