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尖锐的讽刺吗 刘貌从军用挎包里掏出相机,闪在一边照了一张相。与此同时,那个黑眼睛的 姑娘也不引人注意地掏出相机,闪在另一边很快拍了一张照。及至发现对方手里也 拿着照相机往挎包里放,两个人都奇怪地看着对方。 李向南也发现了姑娘在拍照。一瞬间也颇为诧异。但他没有多想。眼前这个情 况恰恰刺激了他与刚才相同的情绪。光有法令有什么用呢?一张“砍伐委员会”的 “警告”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森林法》上,难道不是尖锐的讽刺吗? 他还没张嘴,一辆“解放”牌卡车轰隆隆左右颠晃着从前面拐弯处开出来,上 面满载着去了桠杈的大树干。李向南站在路中央,挥手拦住了车。 司机从车窗里探出身子,粗野的瘦长脸,红着眼,嘴里喷出酒气:“干什么你 们?” “你们砍的哪儿的树呀?”李向南蹙着眉打量着他,然后掏出烟,一边低头点 着一边很平静地问。 “你们管得着吗?”司机又骂骂咧咧地说道。 车上树木上坐着三五个汗淋淋的农民,也直瞪着眼吵架似地嚷道:“林业局滚 蛋。”“开车,别跟他们费嘴。”“这林子不归他们。”“不怕你们,我们想砍就 砍。” 李向南打量了一下车上的几个农民,然后看了看车上漆喷的白字。“你是古陵 县粮食局的,是吧?”他把目光移向司机。 “是怎么样?” “那你下来吧。”李向南声音不高,挥了挥手说。 “你是老几?” “我?”李向南端详着对方,讽刺地哼了一声。 “是赖生吧?”冯耀祖从人群后面走上来,对司机说道,“这是咱们县委新来 的书记。”名叫赖生的司机瞠目结舌了,他认得冯耀祖。开了车门,他抓着后脖颈, 往下溜滑着下了车。 “这是怎么回事啊?”李向南指了指车上的木头,问道。 “是他们的,他们砍的,要卖给铜矿上当电线杆,我给他们拉拉。” “你有什么好处啊?”李向南打量着对方继续问。 “我……上边有几根小的,是我要的。” 那几个农民看着事情不对,都扒着车厢一个个下了车。 “你们这是个人砍的,还是集体砍的?”李向南看着他们问道。 他们相互看了看,“个人。” “你们个人的,送去,铜矿就买下了?” “……是。” “你们一共卖了多少了,不止一车两车了吧?” 几个人相互看看,没吭气。 “你们砍的哪儿的树,国营林场的?” 他们又相互看看,其中一个额角有个疤的青年农民不服地争辩道:“那过去就 归我们村。” “你今年多少岁?哪年生的?……五六年生的?这个山林五三年就划出来搞国 营林场了,知道吗?还归你是吗?” “那也有我们种的树……” “那是国家、集体联营的。你们有什么权利砍?谁批准的?” “他们仗势欺人。”青年农民低着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听见他说这话,李向南回头看了一下布告牌,指着说道:“这大字报,看来是 你写的啰?”青年农民朝人群背后布告牌上的大字报看了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 似乎想抵赖。“你这个砍伐委员会有多少人啊?” “……就我一个。”声音很低的回答。 “你认识字,你看看这布告牌上写的是啥呀?” 那个青年农民抬眼很快地看了一下,低下头道:“森林法。” “什么叫法,知道吗?进过法院吗?” “没,没有。”额角有疤的青年农民冒汗了。 “随便砍林子,你们已经犯了一个法。又来个什么‘砍伐委员会’,这叫成立 非法组织,贴在森林法布告上,威胁看林人员,这又犯了一个法,知道吗?想住班 房吗? ” “不,不想。” “你呢,我的国家职工同志?”李向南又把目光转向司机,“也准备住班房吗?” 司机也脸上淌汗了。 “好,你们还是上车吧。”李向南看了看那几个农民说道。 他们几个人惊疑迷惑地看着李向南。 “你开上车吧,”李向南对司机说道,“和他们一块到县公安局,自首去。” 几个人一下子有些惶恐了,告饶道:“我们以后不了。” “以后是以后。以前的能不管吗?要是砍了人,说上一句以后不了,就没事了?” 几个农民相互看看,有些冤屈地分辩道:“也不光我们几个人砍过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