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公社主要领导严加处理 李向南站在一块稍高的石头上,扫视了一下黑压压的人群,看到人们各自背着 水壶和干粮,心里温和地笑了笑。他提高声音向人群讲话:““正农忙时节,让大 家几十里、上百里的跑来开会,又上这样高的岭,老实说,有点劳民。当然,大家 都不是一般的‘民’啰。”他略有些风趣地笑了笑,“但是这个‘民’,现在得劳 一劳。因为事情很重要,关系到我们子孙后代。”他停顿住,眉峰微微蹙起:“开 会,为什么上最高峰来呢?很简单,站在这儿能把凤凰岭大队对森林的破坏情况先 一览全局。”他扫视着人群,“高良杰来了吗?”“还没有,凤凰岭那儿出事了, 又有人哄砍森林。”有人答道。 李向南猛地皱了一下眉。凤凰岭又闹哄砍事件?闹成啥样呢?这儿开完会马上 就去现场。“好,那咱们现场会就先开。大家一起四面看看吧。”他环指着四方, 说道。人群随着常委们潮水般在山顶缓缓移动着,朝四面眺望。 不知何时天空已布满铅灰色的阴云,阴云下展开的是一幅人类残害自然,自然 又报复人类的图画。北面山头相邻。到处是被砍伐一光的荒秃山坡,有的连草也烧 光了,一片片胡乱开垦出来的斜坡地被山水冲得支离破碎。只在东北方向,隔着一 道山岭能隐约看见一片茸茸苍翠,像头凤凰,那是凤凰岭。转向南边,也是秃山秃 坡。有的,大概过去就是秃山,现在还秃着;有的,曾经覆盖着原始森林,被伐光 了;有的,是种了树,又砍没了。土山被雨水冲得沟壑万千,梯田一层层开着豁口。 对面半山陡坡上有一座庙宇,飞阁相通,楼殿叠架,那是玄中寺,闻名中外的一个 名胜古迹。因为上面的一片松林被推了光头,山洪冲出来的一道道沟壑直指寺院, 寺院的围墙已经开始坍塌。 李向南转过身来,向着庄文伊、龙金生和其他常委们,严肃地说:“不要把我 们制止乱砍滥伐看得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矛盾。一天到晚说制止,为什么 制止不了?要分析这里的根源。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出来一个乱砍滥伐的。” “是。”庄文伊点头道,“它根源于深刻的经济利益和政治利益。前几年,有 的干部想多修大寨田邀功升官,就这一点个人的政治利益也致使不少山林被砍掉。” 李向南说:“老庄这样看问题很深刻。各种各样经济的、政治的利益需要,其 中有不合法的、合法的,不合理的、合理的,汇集到一起,就产生出这样一个乱砍 滥伐。而任何利益,当你不加限制时,它都有无限扩张的自发趋势。是不是?” “像刚才碰见的卡车上卖电线杆的农民,你要不加限制,他们就是想越卖越多。” 龙金生插话道。 “老龙说得很对。所以我们要制止乱砍滥伐,就必须研究力量对比。看看我们 的力量在哪儿?除了实际的力量对比,一切主观愿望都是没用的。”李向南停顿了 一下,“另外,我们要对各种导致乱砍滥伐的利益进行具体分析,有的要硬性刹住, 有的要引导。农民要烧砖致富,对不对?对。那燃料问题应该怎么解决呢?这样一 些问题不解决,树还是要被砍光的。” “唉,我看现在全国的乱砍滥伐都越来越严重,咋就刹不住呢?”龙金生抽着 烟叹道。 “你说为啥刹不住?”李向南问。 “我看还是砍得太少。”龙金生愤慨地说。 “是。”李向南有些发狠地说道,“我看这风还得发展下去。到一定程度,真 是危害四起,再这样下去不得了啦,没法活了,上上下下就都有了真正的决心来刹 了。物极必反。”他凝视着前面的山坡,目光中露出一丝沉重,“可就有些晚啰。” 他转过头来,看着庄文伊,“看来,并不是长远利益总占优势的。长远利益要在长 远上才能最终显出力量来,在一时,眼下的利益常常显得更要紧、更强大。急功近 利, 一万年也消灭不了。” “全国的事,咱们管不了。古陵县从今天起,咱们要坚决刹住。”龙金生说。 李向南感到了这种理解和支持,“老龙,等会儿开会,你讲讲吧。” 龙金生点了点头,“好。” 会开始了。人潮蠕动着集中过来。李向南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稍待静了静场, 宣布道:“现在请龙金生同志代表县委常委讲话。” “同志们,要看的,大家都看到了。”龙金生口气沉重地说道,“树,是砍光 了。山,是都秃了。铁路、公路,是冲断了。致富,致富啊,这荒山秃岭往哪儿富? 最后还要穷得光屁股呢。” 人群很静。 “大伙都是古陵土生土长的吧?看今天来的人中,五十岁以上的有不少吧?有 的都有孙子了吧?……咱们就砍个荒山秃岭,给子孙后代留下个连棵树都没有的古 陵?庙村公社的书记来了吗?”龙金生看着人群慢条斯理地问道。 “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神情忠厚的六十来岁的老干部在人群中走出两步, 声音有些沙哑地回答。他叫杨茂山。 “老杨,这都是你的管辖范围吧?”龙金生问道。 “是。”凤凰岭大队属庙村公社。 “中央有关通知,你都知道吧?” “知……知道。” “县委一个月前的批示你看了吗?” “看了,李书记刚来县里就批示的。” “怎么批的?” “必须采取坚决措施,刹住……” “还有呢?” “否则,对公社主要领导,严加处理。” “为什么还没刹住,还在砍?” “我……没做好工作。” “没做好,那咋处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