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一种人生的虚无 顾荣淡倦地摆了摆手:“不要多心,也不要有别的想法。我是想和你坦率交谈 一下古陵的形势。咱们明白人之间不说含糊话。其实,你很多事情比谁都看得明白。” 朱泉山不停地擦着汗。 顾荣站起来踱了两步,又慢慢坐下:“现在,李向南和我在古陵算是两派力量, 你是这样看的吧?” “不不……” “别人不这样看还可能,你还能看不明白?”顾荣摆了摆手,“这次,他到黄 庄水库唱了一出戏,说是抓养鱼,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冲我来的吧?” “不不……” “让你管全县渔业,又帮龙金生照管农业,这第一步,实际上是要拿你挤掉龙 金生,是吧?” “这……” “第二步,就是让你来取代我啰?” “李书记没这个意思。” “这不是明摆的?把全县农业、渔业都管起来,这就是让你慢慢把全县生产都 抓起来,那不就是县长的主要任务?先有实,后定名,先抓工作,再明确职称,这 是提拔亲信、改组领导班子最自然而然的手段嘛。你当过县委书记,这一点不会不 懂。” 朱泉山吃力地睁着他那怕光的眯缝眼,汗流浃背地想解释什么。 顾荣平和地笑了笑。“这样挑明了,你是个什么态度啊?”他温和地问道。 “……” “还有,泉山,你可能对李向南的根底、情况,也有了个判断;对我的根底、 上上下下的情况也早清楚。” “顾书记,您……” “你现在感觉,我和他之间,谁更适应古陵实际,或者再说明白点,谁更能在 古陵实际中站住脚啊?” “我没这样想过。” “你现在的行动,说明你已经有了判断——是李向南看着更有力量,是吗?” “我……” “泉山,”顾荣慢慢弹了弹烟灰,眼睛在烟灰缸上停了一会儿,又慢慢抬起来, 打量地看着朱泉山,“我是和你诚恳谈谈。你是有一二十年经验教训的人。对事情 的起落、变化最看得清的,应该是头脑清醒的,眼光长远的。我是想让你帮我分析 一下上上下下各方面的情况,从长远一点的时间——不是眼下这一两个月——半年 呐,一年呐,两年呐,再长些时间呐,我和李向南谁更能在古陵站住脚啊?” “顾书记……” “然后,咱们再来一块分析分析,合计合计,你朱泉山采取什么态度更合适一 些、妥当一些,更能使你在古陵一点点取得上上下下干部群众的理解和信任,取得 立足之地,慢慢发挥你的作用。你看好吗?” “顾书记,我没那样想过……” “即使没想过,现在也可以想想嘛。”顾荣注视着对方,“一个人总是分析清 了周围环境,才抉择自己的态度的吧。”他说着仰身笑了笑,“我很愿意听你坦率 谈谈,泉山。我也希望能跟你一起商议着形成一个明确的印象,过两天,好到地区、 省里走走,汇报汇报这个印象。” 朱泉山用手绢慢慢擦着脸上的汗,沉默着。 “好了,你既然还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咱们再好好谈吧。咱们先不谈这些了。” 顾荣仰在沙发上东一句西一句扯了一会儿,就站起来送朱泉山出门了。临分别,还 伸出手和朱泉山关切地握了握:“你想找我谈,随时可以来。啊?”他看着朱泉山 说道。 外面的雨似乎更大了。门檐挂下的流水瀑布一样在水泥门阶上激溅着。 顾荣一个人在客厅里踱起来。他面对这些复杂的政治矛盾,哪一件不处理得得 心应手,炉火纯青?就是省一级、地区一级,又有几个干部能比自己有经验?凭什 么要他退出历史舞台?可笑。他突然站住了,里间屋隐隐传来桂贞的哭声和小莉的 劝慰声。他叹了一口气,又烦闷起来,在沙发上坐下了,把头慢慢枕在沙发上,闭 上了眼。刚才,面对着朱泉山,他感到自己巨大的体积和重量。自己像座铸铁的大 山俯视着古陵。这个重量和体积想必把朱泉山压得喘不过气来。可现在呢?他又感 到一种人生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