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违心地一次次举手 “这是你说的第一个问题。第二个呢?”郑达理看见冯耀祖神情和语调都激烈 起来,便平和地打断道。 “第二?”冯耀祖略怔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第二,就是向南同志搞独断 专行,以我为中心。对这一条,我觉得,不光是我这样看法,其他同志可能都有强 烈看法。人人感到受压抑。处理许多问题,表面上是常委决定的,其实都是他一人 说了算。在那种压力下,我就违心地一次次举手。这不是,有些被处理的本人今天 也来了。像杨茂山同志,一个现场会,公社书记就被撸了,他本人能服吗?庙村公 社很多干部都不服嘛。到底是几棵树重要,还是一个干部重要?” 郑达理抬眼看了看,庙村公社被免了职的书记杨茂山低着头在会议室墙角坐着。 “还有像电业局老典,从来廉洁正派。因为欢迎上面电业局领导,唯一的一次 被拉上了饭桌,就又扣工资又通报,不都是向南同志当场一句话就定了?” 典古城双肘撑膝,身子前俯,埋头坐在第一圈人的后面一动不动抽着烟。 “我觉得向南同志的这些错误是严重的。”冯耀祖结束了他的具有纲领性的讲 话,合上了笔记本。 浓烈的烟气缭绕弥漫着,使这场会议桌上的斗争更蒙上了深不可测的气氛。 “大家接着各抒己见。”郑达理又心平气和地说道,“向南同志有什么要解释 的,也可以谈。” “我只解释一点。”李向南很克制地说道,“对于古陵县委几年来的工作,我 绝无全盘否定的意思。我要否定的是那些存在的弊端。走了两个公社,撤换了两个 公社书记,并不等于走二十个公社就要撤二十个公社书记。这次下乡,就是冲着少 数有问题的地方去的。”他竭力放慢节奏,以免又露出“盛气凌人”的锋芒,“我 想,我到一个地方工作,主要的任务就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发现成绩, 歌功颂德。当然,功要歌,德要颂,这也是完全必要的。” 李向南的话更加剧了郑达理的不快。“只看见问题,不看见成绩,不是辩证法 吧?”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辩证法也不是平均法。矛盾两方总有主有次。”李向南委婉地解释道。 “那你的意思,古陵县几年来的工作,问题是主要的啰?” “郑书记,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对于古陵县几年来的发展,或许应该说:好的 是主流,问题是非主流。可是,对于我的工作来讲,发现并解决这些问题恰恰应该 是主要方面;总结成绩,歌功颂德,相对来说是次要方面。” “什么叫‘或许应该说’啊?”郑达理的不快越来越明显。 “郑书记,”李向南无从解释地停顿了一下,恳切地说道,“您在这儿主持过 工作,可能对这一点很敏感,我……” “你这是什么意思?”郑达理沉下了脸。 李向南收住了被打断的话,垂下眼,“好,我不说什么了。听同志们谈吧。” 一片静默。郑达理对李向南的态度,人们都清楚地看到了。“好,谁接着谈?” 郑达理说。 小胡下了下决心,说道:“我说两句。” 郑达理和人们对他投去注视的目光。 “我认为,我们看问题必须客观。”他咬着下嘴唇停顿了一下,心情有些紧张 地扶了扶眼镜,“冯耀祖同志说他谈问题是客观的,但我认为不是。他对李向南同 志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掺入了个人的情绪。” “什么个人情绪啊?”郑达理问。 小胡在郑达理的注视下,目光在眼镜片后面闪烁了一下,“李向南一来古陵, 就严肃处理了干部子弟走私问题。这涉及到冯耀祖,还有……顾书记的孩子。” 顾荣垂着眼抽烟,冷冷地沉默着。 “小胡,这个问题今天会上不要谈了。”郑达理说道,“子女犯错误,家长有 教育不严的责任。但孩子成年了,问题再大,由他们自己负责。这些,由法律系统 去解决。今天会上我们只谈谈常委的工作。作为家长的教训,老顾同志,耀祖同志, 倒确实应该好好总结总结。” “我觉得这不只是个家长的教训问题。”小胡固执地说。 “这个问题,我不是说了,会上不谈了。”郑达理不快地说,“什么事和什么 事要分开。子女犯错误问题,我昨天个别谈话时,已经批评了老顾同志和耀祖同志。” “撇开这个背景不说,我也不同意冯耀祖同志刚才讲的话。”小胡坚持地说道, “这次下乡,向南同志选择的是问题最严重的几个地方。可就在这些地方,他在揭 露弊病的同时,也充分挖掘出了积极因素。这些积极因素,恰恰是我们其他领导从 没发现的。” “什么积极因素啊?”顾荣含有一丝讽刺地问道。 “在黄庄水库,他发现了朱泉山这样的人才,肯定和推广了租借水库养鱼的典 型经验。在横岭峪,揭露了潘苟世一个人的问题,却发现了肖婷婷、宋安生、贾二 胡、屠秀秀这样一批先进人物、生产能手,表彰了秀秀的技术辅导承包。在凤凰岭, 发现和高度评价了闷大爷这样的看林老人,绿化模范。” “还发现了你胡小光这个人才,是吧?”顾荣不满地问道。 小胡沉默半晌,说道:“是。” “小胡,你的看法大概掺入个人因素了吧,所以前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顾荣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