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追捕’对象 朱泉山推着车走了。李向南蹙着眉凝视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拐弯处。林虹在 一旁同情地看着李向南。 一辆吉普车卷着尘土在拐弯处出现,嘎地在他们面前刹住。“还没进村就找见 你了。”新华社记者黄平平从车里跳出来,那双特别黑的眼睛闪着笑意。 “什么事这么急?” “关于闷大爷,还有凤凰岭大队,我各写了一篇报道,想请你看看。我今天半 夜就坐火车回北京去。” “就这事?” “还有,想和你谈谈。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黄平平看了旁边的林虹一眼, “想听你谈谈你的关于农村发展的长远设想,你不是有个三十年展望吗?” 李向南笑了:“你可真能跟踪追击。” “当记者的就得这样‘追捕’对象。”黄平平快活地一笑。她又看了看林虹。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李向南说道,“这是新华社记者黄平平,这是陈村中 学老师林虹。” “林虹?一到古陵就听说你了。”黄平平热情地伸出手。 林虹友好地伸出手。黄平平充满活力的性格,还有她那飘甩的头发,黑眼睛中 溢射出的热力和光彩,让她隐隐感到一丝妒意。 “这样吧,”李向南看着黄平平说道,“文章你留下。我明天头脑清醒一些再 看。你回北京,今晚就照原计划回吧。两天后,会有人去北京,把文章给你送去。 有意见给你附上。你看好吗?” 黄平平想了想,问:“去北京的人是谁?可靠吗?” “当然可靠,保管让你满意。”李向南含着一丝幽默说道,“至于三十年展望, 我这两天躲在陈村再想想。到时候,或许能给你谈个五十年展望,好吗?” 黄平平想了一下,又看了林虹一眼,“好,那就这样吧。”她从书包里掏出文 章留下,跳上吉普车走了。 看着吉普车远去,林虹收回了有些恍惚的目光,看着李向南,不无善意地讽刺 道,“你真是个改革家,一边挨着整,一边还三十年展望。” 李向南推上自行车慢慢走着,自嘲道,“又想改革社会,还想改革人生。” “你以为凭几个佼佼者就能改变这么大一个社会吗?你还没开始行动,就已经 要把你改造社会的权力剥夺了。” 李向南一下站住了,他转过头有些发火地说:“这个权力我要争。” 林虹垂下眼沉默了一下,“已经有人造舆论说你是野心家了。” “野心家?”李向南冷笑一声,气忿地说,“用这样一条舆论把真正的事业家 打下去,而真正的野心家就会在谨慎乖觉、曲意逢迎中,在倍受赏识中成长起来。” “那你还改造什么社会呢?” “我先要改造这一条。” 奶妈家到了。干打垒的土院墙,小门,门口旁边的墙下停放着一个石碾。李向 南看着碾子站住了。“孙大娘家到了,这就是。”林虹说。 “我知道。” “那你愣什么呢?” “我在看这个碾子。”李向南用手轻轻推了推,碾砣在碾盘上滚动了一下,发 出了不大的隆隆声,“这个碾子二十六七年前就在这儿,现在还在这儿,什么都没 变。”他抚摸着碾子说道。 “感慨了?” 一个身子硬朗的老太太,正在早已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里拿瓢轻轻泼着水。见 有人进了院子,她直起腰。李向南一眼就认出这是奶妈,同时也一眼就看到了她老 得多么厉害。二十多年前,她三十多岁,还是个健壮的中年妇女,现在已经是满脸 皱纹的老太太了。“奶妈,我是南南呀。”李向南连忙靠住自行车,上前几步握住 老人的手。碾子没变,院子没变,房子没变,哺育过自己的奶妈却已经衰老了,一 种苍凉酸楚涌上来,他两眼湿了。 “哎呀,你是南南啊。”孙大娘揉着眼,“这我可不敢认了。让我看看,都这 么高了。跟你爸爸长得一样,比他高,比他细。你托人带信说今天来,咋到这快黑 了才来啊。我做着饭一直等你呢。”孙大娘又笑又抹泪,不知说什么好,忙手忙脚 地就要弄饭。 “奶妈,我吃了饭来的,您别张罗了。” “吃了来的,一路也早饿了。臭臭,快过来。”她一边里里外外忙着一边喊着。 跑来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快叫,这是你南叔。” “南叔。”小男孩叫道。 “你多大了,十岁了?奶妈,这是根喜哥的孩子?” 根喜是奶妈的儿子,比李向南大半岁。 “是,这是他大的。臭臭,快去叫你爹,说你南叔来了,快去。”孙大娘一边 唠唠叨叨地把孙子打发去了,一边把矮方桌摆在了院子里,一会儿就堆满了盆盆碗 碗,又是炒鸡蛋,又是炖肉,又是豆腐。“我这就给你下饺子,早就捏好了等你。 路上跑热了,先吃碗凉粉吧,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是芥末。吃辣子不?把醋 倒上。这是香油,多倒上些。林老师,您也跟着吃一碗。这凉粉吃不坏肚子。您领 南南来的?他一走二十六年不回来,家门口也找不见了。” “奶妈,我这二十多年也没来看您。”李向南端起凉粉说道。 “早把我忘了。” “奶妈,我可没忘。” “不来就是忘了,这来了就是没忘。再几年不来,你奶妈就要盖上黄土见不上 你了。”孙大娘说着,扯起衣襟,揩着脸上流出的老泪。 “奶妈,您身体看着挺硬朗,再活上三四十年没问题。” “这都六十了,再活那么多年干啥?老得爬不动了,让儿孙嫌。” “奶妈,这往后我就能常来看您了。”李向南说着放下碗站起来,从自行车后 座上拿下一个旅行袋,从里面拿出一包布,“奶妈,这是给您买的一点东西。” “给我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