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脱红尘,修身养性 “我记得小时候您常唠叨,想扯块灯芯绒做衣服,这是临来,在北京给您扯了 两丈,您做身衣服。还有两丈的确良布,两丈花布,您看是您做还是给根喜和孩子 们做衣服,都行。”孙大娘用干瘦的手抚摸着柔软毛茸的黑灯芯绒,眼泪又下来了, “你还记得我唠叨过想扯灯芯绒布?” 说话间,臭臭跑进院来:“奶奶,我爹来了。”一个剃着光头、黑瘦精干的中 年农民急匆匆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男一女。 “这是你南南兄弟。”孙大娘揩去眼泪说。 “根喜哥。”李向南上去双手握住根喜的手。 “南南兄弟。”根喜也使劲握着他的手,“我上过两次县城,都说你下乡去了。” 根喜的媳妇水仙抱着个三四岁的闺女也来了。 “嫂子。”李向南叫道。 水仙脸微微一红,“兄弟,你咋没带上咱弟媳一起来古陵啊?”她往起抱了抱 孩子,问道。 “嫂子,”李向南看了看旁边的林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结婚呢。” “还没结婚?”孙大娘说上话了,“南南,论你们城里人周岁,你三十二了; 论虚岁,你是小生日,这都三十四了。晚婚也不能这么晚啊?对象有了不?” 李向南脸红了:“还没有。” “那么个大北京就找不下个好姑娘?” 李向南窘促地笑了笑。 看着李向南脸红,林虹觉得很有趣;听着人们和李向南谈这样的话题,她又有 些不自在。又热热闹闹进来一院子人,都是李向南小时候光屁股在河滩玩耍的小伙 伴们。有高高兴兴叫南南的,有拘拘束束叫李书记的。李向南从旅行袋中抽出一条 “凤凰”烟,笑着散给大家。小院里很快就堆满了人,谈小时候摸鱼捞虾,谈二十 多年来村里的经历,谈现在各家情况,谈东村长西村短。谈到李向南当县委书记的 事和农村有关李向南的传说时,院子里更说笑一片。 “向南,”在满院热闹中一直蹲着抽烟的一个名叫冬生的中年汉子,这时开口 说道,“咋听说又要把你调上走啊,是真的不?”院子里的人一下都静了下来。 “这是胡说啥?”孙大娘听见,气了。 “我这是听我二叔从县里回来说的。”冬生说道,他二叔在县粮食局上班。 “南南,这是胡说吧?”孙大娘问。 李向南沉默了一下,“奶妈,有这种说法。” “为啥?”孙大娘问,“干得好好的又撵上你走?” “还不是得罪了那些老爷们。”有人气忿说道。 “调你走,你也别走。”孙大娘说。 李向南笑了笑,“真要调动,哪能不走啊。” 孙大娘也呆了。 “没事,奶妈,我不走。我跟上级领导好好说说,他们可能会让我留下的。” “该好好说就好好说,嘴软点,好话多说上点不吃亏。你打小是个倔愣子,这 次别犯倔。”孙大娘连忙嘱咐道。 吃了一顿,聊了一场,天黑了,伙伴们散去。李向南告诉大娘,他要去村里转 转,回来再和她坐在炕上慢慢说话,就和林虹一起出了院子。村里各家各户都亮起 了电灯。村上的街道没安路灯,黑糊糊的。 “在村里走一圈,我再送你回学校,好吗?”李向南说。 “行。”林虹略犹豫了一下,答道。 “我小时候叫爷爷奶奶的差不多都去世了。”李向南一边走着一边说。 “又感慨了?我今天第一次发现你也有那么多惆怅。”林虹在黑暗中说道。 “有一种人生沧桑感。其实,人的一生是很快的,所以得抓紧干点事。” “这是你的人生哲学?” “及时行乐是一种哲学;超脱红尘,修身养性,化入虚无是一种哲学;绝对利 己是一种哲学;为历史进步捐躯是一种哲学。人生哲学很多,其实,一种哲学都是 一种社会处境造就的。” “那你的哲学是什么处境造就的呢?”林虹看着李向南问。 “一句话很难说清。不过,简单讲,我主张人应该抓紧干些有价值的事,抓紧 有价值的生活,是因为我现在能干事,能追求有价值的生活。历史给了我这条件。” “如果历史剥夺了你这个条件,你也一样沉沦垮掉?”林虹尖锐地诘问着。 “当然可能。”李向南坦诚地承认这一点,“对于事业的绝望,对于生活的绝 望,有时会使最坚强的信仰都崩溃的。历史上这样的先例还少吗?对这一点,”李 向南委婉地停顿了一下,“你应该有切身的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