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充满着警告和压力 顾荣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了,不露声色然而是含着锋刃的。 林虹淡淡地迎视着他,好像对着一幅人像一样打量着。顾荣的目光略闪烁了一 下又转到旁边,发现了她身边的小周。小周低了一下头,试图躲避他的目光,然后 干脆扬起了头。这一细致的变化,她感觉到了。 “你当心顾荣恨上你。”她说。 “我才不怕呢。”小周的话带点滑稽,“再说,他也顾不上我。李书记等会儿 一讲话,够他招呼的了。” 会场更为骚动了。对顾荣讲话的不满和对县委书记的等待交织在一起。院子里 响起吉普车开进来的声音。许多人翘首张望着。顾荣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沉。他最 怕的是局势失控,他最善于的也是控制局势。他对着麦克风拉长声音大声说道: “同——志——们——!……”就一下收住,俯视着整个会场。这一着很有效。一 直轰响的扩音器突然沉寂下来,人们感到了会场气氛的另一种异常。当人们朝向主 席台时,看见的是顾荣严峻的目光。他一言不发地瞧着整个会场,似乎在竭力压抑 他的激动情绪。会场一片一片地静了下来。 “请共产党员把手举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顾荣才不可抗拒地低沉着声音说 道。 人们犹豫了一下,许多只手先后举了起来。 “好。再请参加过革命军队的同志把手举起来。” 又有许多只手无声地举起来。 “请四十岁以上的同志把手举起来。” 更多的手举起来。 “最后,请所有的干部同志——厂矿、农村、机关的——把手举起来。” 森林般的胳膊,几乎所有的人都举起了手。 除了顾荣,几乎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一个高瘦清癯的年轻人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 了主席台上。“好,请同志们把手都放下。”顾荣眯缝着眼家长一样严肃而又平和 地说道。停了停,他开始了讲话:“我们召开这样一个大会的目的是为什么?就是 为了集思广益,加强团结,搞好现代化。我们中间好多是共产党员,请同志们想一 想,我们搞现代化靠什么?千条万条,说到底一条,靠加强党的领导。我们哪项中 心工作,哪个文件最后不都是这样一条吗?不靠党的领导,不靠各级党组织,中国 能搞成现代化吗?” 停顿,威严持重地缓缓扫视会场,让声音在人们心中回响。 “我们中间有许多同志过去是革命军人。你们一定比其他人更懂得,离开组织 性、纪律性,”他环指一下会场,“像刚才那样,这个队伍能前进一步吗?……像 ‘文化大革命’那样无政府主义还能允许吗?” 顾荣声音放平和了,脸色也稍稍和缓。 “今天在座的,四十岁以上的占多数。现在四十岁,五八年时就十多岁了,懂 事了。都能记得那时的共产风吧?冒冒失失,冲昏头脑,六○年就刮地皮饿肚皮。 我们都是从教训中过来的人,现在再不能浮躁,再不能幻想,再不能想一步跨入共 产主义。要踏踏实实,稳稳当当,一步一步来。靠主观热情,血气方刚,靠个人英 雄主义,靠花花哨哨的小聪明,一点两点书本知识,纸上谈兵,在中国是行不通的。 要栽大跟头的。” 这话充满着警告和压力,颇有气势。 “参加会议的不少同志是在基层担任领导工作的干部,你们辛辛苦苦做了大量 工作,正是靠你们实实在在的工作,我们古陵县两年来才在各方面取得了很大的成 绩。我们县在整个地区都是突出的。我们的同志应该总结经验,应该相信自己头脑 里的经验(‘自己’两字加重语气)。改变古陵县面貌靠谁?就靠你们这些土生土 长的对这里一山一水都有感情的同志。我从四五年参加革命就在古陵,三十多年来 没有离开过这儿,大家知道,别的领导调来调走的,一两年就换一次,我没动过, 以后也不想动。”他亲切地笑了笑,“在座的很多同志都是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 志们,我积三十多年的经验,今天对同志们说句心里话:什么事情不要想得太简单, 头脑不要发热,要留有余地,要走一步回头看一看,说话要谨慎三思,注意给群众 的影响。” 又是寂静。寂静是最大的威严。 “好,”顾荣转头朝主席台右侧看了看,“下面请向南同志代表我们县委做大 会总结。” 人们这才发现,年轻的县委书记不知何时已经在主席台最靠边的位置就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