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轻人不可估计不足 顾荣笑了笑,打破了沉默:“向南同志的想法是好的,可有时候,情况比我们 想得复杂啊。考虑不周就事与愿违啰。”他的话里有着一种暂求相安、摆脱僵持的 打圆场的味道。 “老顾说的很多也是实际情况。有些关系,有些方面,我们在工作中能够照顾 的,还是可以尽量照顾,求得更稳定的前进吧。”李向南也笑着说道。这里也有着 一定的通融与灵活。 几天以后,李向南去农村跑了一圈,回到县城到顾荣家看望他,并征求他对一 些问题的意见,出乎意料地,两人之间竟然出现了极为亲热的场面。顾荣显得很高 兴,说说笑笑像个长辈。他挽起袖子围上围裙,用手指头试着菜刀的锋刃,准备亲 自做菜招待他:“向南,我给你露一手,我这手艺起码是三级厨师的水平呢。”桂 贞用手背撩了撩头发,又用围裙襟擦了擦洗菜沾湿的手,看着两个人放心地笑了。 李向南也感到气氛亲切。他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帮着择豆角,一边用出自内心的对长 辈的感情和态度同他们聊着。他甚至讲起他六岁时如何爬到一棵大树上调皮地叫着 父亲的名字,把在下面走过的爸爸吓得脸色都变了。 “后来,他打了我屁股。”他说。 顾荣和桂贞都笑了。 “这个屁股该打,我投赞成票。对孩子从小就应该严一点……”顾荣在厨房里 说,但他一下子停住了,他想到自己不争气的儿子,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厨房和小客厅通着,顾荣一边切着菜,一边不时回过头和李向南说笑着,同时 也没忘记和桂贞说一两句诙谐的话。他甚至没忘记猫。当他用肉皮招呼花猫,花猫 咪咪地走过来时,他看着花猫的目光就像对调皮的小孩子一样慈祥,戏谑地逗笑着。 李向南也想到了顾小荣走私的事情。这件事他早就想和顾荣个别谈谈。今天不合适, 再找机会吧。 当锅铲叮当一片响过,屋里飘满了油香、肉香和煎辣椒的呛辣味,他们亲亲热 热在摆得满满的桌前吃饭时,气氛更像一家人了。经过会议桌上的一番冲突,两个 人尤其感到这种融洽的可贵。它的出现出乎双方的意料,但又非常符合双方的心愿。 他们发现了家庭生活气氛的巨大作用,它使一切都和解了。 会议桌上的严峻对立,现在是陌生遥远的,很难想象的。 顾荣一边吃着饭一边在心中笑着摇了摇头:那是何必呢?在家里谈两句不就行 了?李向南似乎也是这种想法。两个人在饭桌上谈工作时,都尽量避免争议。 “我考虑召开‘提意见、提建议大会’。”李向南商量道。 “‘提意见、提建议大会’?”顾荣怔了怔,不解地问。 “就是用民主的方法,调动古陵干部群众的积极性和智慧,给咱们县委提意见、 提建议,集思广益。”李向南解释道。 “征求一下常委们的意见吧。”顾荣不在意地敷衍道。什么事往后推,是最好 的应付办法。 但是,一离开家庭生活的温暖气氛,进入工作领域,两个人的关系就迅速进入 对立状态。第二天常委会上,李向南把召开“提意见、提建议大会”的建议提了出 来,而且,完全出乎顾荣预料的,这个建议被通过了。李向南在会上摆出充分理由 ;并且,正像他在会上说的,昨天晚上就和多数常委商量了。这种一步接一步一环 扣一环的做法,是顾荣所不习惯的。实际上,他差不多已经把昨天李向南的建议忘 到脑后了。他脸色很不好看。他的经验多少能使他预感到这个会将带来什么结果。 他沉着脸,两手捂着茶杯一言不发。 紧接着,会下,李向南委婉地向他讲到群众对顾小荣走私一事的反映时,他的 不快再也克制不住了。“司法独立,依法办案。作为家长,我对涉及这件事的任何 情况尤其不发表意见。”他冷冷地说。 李向南难堪地沉默了一下,恳切地说:“可是,我们县委如果在这件事上能有 个正确公开的态度,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强调司法独立,支持依法办案,不是更 好吗?” “我去对法院指手划脚说,把小荣抓起来,这就符合原则吗?”顾荣愠怒地丢 了一句,摁灭烟头站起来走了。 这几天的大会则把矛盾更进一步激化了。与会代表的许多意见都是直接针对顾 荣的。这么多年来,顾荣的房间第一次通宵亮着灯。 他在屋里来回踱着。偶尔在窗前站住,看着窗外的星空沉思一下。多年的政治 生活使他有一条重要的经验:感化,不起多大作用;说服,更是不解决根本问题。 事关利害,只有靠斗争,只有靠手段。这一次,自己把这条经验又忘了。几十年的 经验是不该忘的。想到那天和李向南一起吃饭时自己的善良心理,他就止不住皱紧 眉微微摇头:年轻时感情用事,现在还感情用事。一辈子吃亏。丧失政治头脑啊。 教训,今后又多了一条教训:对年轻人不可估计不足,不可轻视。 他知道现在应该如何认真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