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主义,党风不正 顾荣沉吟了一下,“这样一人说了算,领导的意志就是法律,是不太合适…… 不过,这问题也不很典型啊。反对吃喝风,在原则上总还是对的。”有了这样一步 步的引导,谈话自然迅速深入。一直坐在一旁憋着气抽闷烟的县委组织部长罗德魁, 一下挺立起高高胖胖的身体嗓门粗哑地发泄开了。他讲的正是现在古陵有震动的事 情之一,李向南正在搞县一级体制改革的方案,“那天,听说县科委的庄文伊在设 计县一级体制改革的方案,我就火了。这是县委的事,组织部的事,不该他们管。 庄文伊说,李书记鼓励他们搞。我找李向南去提意见,他说是集思广益。什么集思 广益?这么大的事,咱们县委都没酝酿过,就拿到党外去,合适吗?他说,可以听 党外人士的意见嘛,这叫咨询,再说庄文伊就是党员,还是县委委员嘛。我没理论, 说不过他。庄文伊那样的算什么党员?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李向南这个人太自以 为是,不尊重老干部。 ” 罗德魁和庄文伊、李向南的这场冲突,顾荣早知道了。他看着罗德魁诙谐地笑 了:“县委书记已经年轻化了,老罗,咱们都提前退休就算了。” “还要传帮带呢。交给这样的年轻人,我还不知道自己放心不放心呢。”罗德 魁瞪着眼说道。 这位搞了一辈子政工的干部最怕别人提退休,顾荣了解这一点。调动人要因人 制宜:“看来,”顾荣像是商量似地左右看看大家,“咱们的县委书记是急于搞精 简啰? 连招呼也不打就已经规划开啰。诸位不要成了他要裁汰的冗员?”他蹙着 眉若有所思,慢慢旋转着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像是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一个 新领导上了任,常常觉得旧的干部队伍不好领导,要重新提拔一批自己的人,搞清 一色,好像这样才顺手。……不正常啊。”这三言两语的点拨,看似轻描淡写,其 分量可以与战场上打垮一个军团相比拟。在座的人都明确意识到了还多少有些朦胧 的威胁。 “不正常的事情多了。那不是,有人现在叫他青天大人。”罗德魁把火柴盒 “啪”地往茶几上一撂。 “离开了党,有什么青天。一个人被叫作青天,那就很危险啰。”顾荣说道。 一直低头抽烟的龙金生这时微微抬起头,公允地说了一句,“那是农民自发叫 的,李向南确实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 “群众为什么这样叫,当领导的不应该想一想?到底自己和整个组织处于什么 关系?”顾荣坐起身来,第一次露出一丝不快。 龙金生又低着头抽起烟来,屋里静了一瞬。 “人民日报的刘记者还要写篇报道吹他,题目叫……噢,“一个讲究效率的年 轻县委书记”,这不是搞个人英雄主义?”冯耀祖说道。 “唉,年轻人啊。”顾荣似乎语重心长地为李向南叹息道,“我和老龙都是老 同志了,对年轻人还容易宽谅,可还要考虑大多数干部的思想情绪啊。”他目光转 向一直坐在写字台旁一言不发的胡小光,“小胡,你怎么不谈谈?” “我没法谈。”小胡的眼镜片闪动了一下,他的情绪很大,手里拿着一支红蓝 铅笔在纸上用力一下下划着。他是顾荣有意叫来的,现在准备用他来为今晚谈话升 温。 “有什么话都要谈出来嘛,现在提倡党内民主嘛。”顾荣和蔼地鼓励道。 “什么民主?纯粹是孤家寡人路线。”年轻人声音很高,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 “冷静点,小胡。” “我冷静什么?不让我干算了。我哪条不对他劲?不够年轻化?我老了?知识 化?我是文盲?他是北京来的,就对北京人看得顺眼。古陵有几个北京的?不就是 那么一个半个吗?”大家知道他指的是康乐。“为了树立自己,就打倒别人,为了 打倒别人就全盘否定过去。”小胡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打印材料往写字台上一撂,正 是那份“批了的案子为什么解决不了”,“这个材料目的是什么?就是全盘否定古 陵这几年的工作。郑书记领导的不好?不好能调去当地委书记吗?” 把郑书记说成古陵的象征是顾荣过去心中最不快的;而现在这些话,正是他认 为最有水平的。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冯耀祖走过去接电话。 “小胡,不要火气太盛。这样吧,明天跟我一起到地区走走,看看郑书记,消 消气。”顾荣安抚道。 “我不去。” “顾书记,地委郑书记的电话。”冯耀祖举着话筒说。 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我是顾荣啊。”他走到桌前接过话筒,电话里传来 老郑的声音,屋里很静。坐在电话旁边的几个人都能听见老郑的声音。 “老顾,身体怎么样,不要紧了吧?” “不要紧吧,还不到彻底交待的时候呢。” “要多注意身体啊。我本来应该去看看你,赶上去省里开了几天会,刚回来。 古陵现在怎么样?向南干得不错吧?” “年轻人很有干劲……不过……” “不要吞吞吐吐。向南是咱们老首长的孩子,什么还不好说?”老郑也在李向 南父亲手下工作过。 “下面有些干部对他有些意见,可能他对县委工作还不太熟悉吧。” “总要有个熟悉过程。……干部们对他有些什么意见?” “主要认为他对古陵这几年的工作缺乏正确估计吧?” “噢,具体怎么回事?”老郑注意了。 “他们认为向南在实际上基本否定了古陵县委这几年的工作。官僚主义,党风 不正,不关心人民疾苦,这些都是向南下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