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有利于巩固自己的地位 什么事一说出来都十分简单明瞭,人复杂就复杂在人人都在有意无意地掩饰自 己。 在雨中康乐跨进了县招大门,传达室的孟老头在方窗里探头叫住他:“同志, 您找谁?”声音是不客气的。及至认出是他,脸上马上堆满亲热。他点点头,踏着 水汪汪的水泥路朝里走。这样随便进出县招待所,让他感到一点小小的优越。虽然 是潜意识,但他自省到了。这不是,连自己那种随随便便的步子都表露出来了。真 可笑。 迎面飘过来一把红花伞,袅袅婷婷的一个姑娘,见到是他,立刻嫣然一笑: “康主任来了?”她很甜地打着招呼。这是招待所的服务员,一股化妆品的香味甜 丝丝地飘进鼻子。他和她闲扯了两句,笑着分手了。听着她在身后轻盈的脚步声, 他能想象到那很诱人的走路姿势。但随即他心中又出现自省:一个漂亮姑娘什么很 自然地在他心中激起一种微妙的感情?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前两天,听说在北京 当演员的妻子又在演一出和别人拥抱的话剧,他就甚为烦恼。难道人不都是复杂的 吗?可以断言的是,文学中出现的所有人物,都远不如作者自己复杂。 应该这样去洞察李向南,洞察顾荣。他要洞察出李向南和顾荣最深刻的或者说 绝不示人的内心隐秘。想到这儿,他不禁微微笑了。文学家就是专门研究人的,包 括研究你们这些专门领导别人的人。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走进“贵宾院”,推开了顾荣房门。 屋里气氛激烈。胡凡父子正当着顾荣的面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龙金生在一边 坐着抽烟。小胡扭头看了一眼刚进来的康乐,露出一丝对不速之客的悻恼。胡凡依 然抖着斑白的头发大声说道:“调动一下你的工作,那不是正常现象?像话不像话, 开着会,提上几个为什么,摔门就走!”这是冲小胡上午开会时的举动去的。 “什么调动工作?你别老是糊糊涂涂当老好人,不看本质。他,”小胡扭头瞥 了康乐一眼,话还是说了出来,“那是排除异己。” “我就不相信。李书记刚来古陵几天有啥异己不异己,你纯粹是瞎猜疑。” 小胡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和这样一个糊涂父亲简直争不出什么来:“清洗到你 头上你也不知道。谁能像你那样逆来顺受,打着拉着,骑着压着,怎么也行。” “不要争论了,父子俩争个什么高低啊?”顾荣批评道,同时示意康乐在自己 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康乐轻轻坐下了,胡凡气呼呼地坐下,颤抖着抽出一支烟,半 天在口袋里没摸出火柴来。小胡远远地白了他一眼,把一盒火柴啪地扔过来,撂在 茶几上。胡凡把火柴往旁边一拨,对顾荣说:“你看他像话不像话。李书记刚来, 他就给人家出难题,没点大局观念。” “他能代表古陵大局吗?”小胡说道,“我看不出他关心古陵大局。” “好了,你们的争论告一段落。”顾荣威严地摆了一下手。胡凡张口“李书记”, 闭口“李书记”,真让他听着不受用。一个“三八”式的老资格,一天到晚把个李 向南敬服得五体投地,简直没个身份。一个月了,也看不出李向南和他顾荣之间的 矛盾,还紧在他这儿没完没了说些没眼色的话,真是个老湖涂。不过,他知道胡凡 就是个没心没计的人,也就不当回事。对小胡,他看得透,并不喜欢。这个年轻人 太聪明,过去是贴郑达理,现在是贴自己。不过,眼下这样的人是最有用的,要团 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嘛。他笑了笑,温和地批评道:“小胡,你的优点是有主见, 有什么说什么。缺点呢,是太不讲方式方法,太毛躁。你说呢?”这种批评等于赏 识。小胡很听从地低下了头。 “不光是不讲方式方法,主要是私心太重,什么事都从自己出发。”胡凡气又 上来了。 他的话让顾荣很不快,他一摆手打断了他:“小胡的优点是很突出的,也有能 力。我们这些老的要尊重年轻人,多替他们考虑,多发挥他们的作用。小胡呢,要 慢慢学着增加涵养。” 胡凡没词了,低下头抽起闷烟来。 “小康,”顾荣这时转过头来很亲切地招呼康乐,“这么大雨跑来了?” “一些工作安排向你汇报一下。” “打个电话就行了。还没吃饭吧?你们年轻人办事都讲效率,等会儿,就在我 这儿吃吧,我叫他们准备上。”顾荣对康乐特别和颜悦色。康乐不能不佩服他的涵 养: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倾向于李向南的,却显得毫不在意。 康乐简单汇报着这几天的情况。顾荣靠在沙发上侧着头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 插一两句话:“好,讲得很清楚。”“你的看法呢?”“你再说下去。”那赏识信 任的神态,像是在听亲信汇报。这种情景引起小胡的嫉妒,他不时冷眼往这儿扫着, 不耐烦地往窗外看着,抬起手腕看一看表,最后很重地放下二郎腿站了起来。康乐 早就感到了小胡的嫉恨,此时,他看了看小胡,笑着说道:“我还有几句就完了, 小胡还有事向您汇报。” 顾荣早就把小胡的表情看在眼里,他对部下的争宠心理是非常熟悉的。实际上, 他也经常愿意保持这种状况,这最有利于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伸手对康乐示意道: “你谈你的。小胡没什么事,有事,下午也可以来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