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的言行所包含的目的性 小胡咬了咬嘴唇,沉着脸又坐下了,还掏出了烟。那样子,表明了他一定要走 在康乐后面的决心。康乐觉得很好玩地暗暗笑了笑,接着说道:“后天,决定安排 全体县常委到下面几个公社农村转转。”他把整个计划说了一下。 “向南的意见吧?”顾荣感觉李向南又在玩什么新花样。 “是。向南让问问你,看你身体能不能去?” “我不去了。”顾荣说。 “还让你们调研室也都去。”康乐转向小胡说道。 “我有什么必要去?”小胡摔着凉话。 “准备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呢?总不能搞形式主义吧?”顾荣对康乐继续说道。 “总的目的是实地看看下面情况,统一一下对农村情况的估计和思想。” “还有什么具体目的呢?” “别的打算,我还没听他具体说。” “你也不知道?” “小康哪能不知道。”小胡在一旁插话,“李向南什么事情不和你商量?一个 个部署不都是你帮着策划的?小康,我给你提个意见,一个人别太油。你坦率说说, 你现在对顾书记是什么态度?你动不动就来一句‘这帮大小官僚’指的是谁?不要 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 康乐有些尴尬。“我什么时候掩藏自己观点了?”他大大咧咧地转过身,摊开 手敷衍道。 “那你就一句一句往外摆摆,你都说过顾书记什么?” “小胡,你怎么信口开河?”顾荣对小胡猛地放下脸来,勃然而怒了。 “我,”小胡根本没想到顾荣会冲他发火,愣了,“有根据……” “一个年轻人要正派。你这样讲话什么目的,在我这儿搞臭小康?小康跟着我 工作这么多年了,我不了解他吗?对同志没有起码的信任,东猜西疑的,还怎么搞 工作。我们的工作有时候搞不好,就是因为太狭隘,太没胸怀了。小康从1968年插 队就来到古陵,十四年了,对古陵是有感情的,情况也是了解的。他就不知道对古 陵负责?”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太重了。小胡咬着嘴唇,脸色难看地低着头。 屋里静了一会儿。顾荣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声音放和缓:“不搞五湖四 海,以诚待人,是最要不得的。”他在小胡身边站住,背对着他掏出烟,顺手往小 胡面前的桌上撂了一支,然后给自己点着了烟。这是个自然却又精心的安抚让小胡 鼻子一酸,委屈的眼泪直要往外涌。他绷紧嘴唇,拿起那支烟往前一放,手撑着桌 子站起来,谁也不看,脸色阴沉地拉门走了。 屋里静了一下。雨中听见小胡走出院子的脚步。 顾荣心中不以为意,他知道越是这样最终越能掌握住小胡。他缓缓地在沙发上 坐下,感叹道:“我的话是重了点。”他看着胡凡嘱托道:“你回去告诉他,不要 记在心上。”而后,他对康乐推心置腹地说道:“对同志,我只相信自己的亲身了 解。小康我是最了解信任的。我们插队就在一起。” 十年前,康乐是北京插队知青,顾荣是本县插队干部,在一个村。这段早被淡 忘的历史此时提出来,立刻在两个人的关系上带来一种亲近感。 “没有你们,我可能当时就交伙食账了。” 顾荣在农村曾得过一场大病,肠粘连,是康乐一伙知青连夜用担架把他送到县 医院的。顾荣的念旧,颇使康乐感到亲切。像往常一样,虽然理智能觉察到顾荣的 言行所包含的目的性,但和他在一起,仍受到他和蔼说笑的影响。 “小康,和你,我是能坦率说两句的。”顾荣说道,“我觉得向南有些做法不 够实事求是。我有这样的看法,你是最能理解的。是吧?” 一系列感化步骤包抄到这儿了。康乐发现此时自己已很难张口明确否认他的话。 他只能敷衍道:“一个人的看法,总是有他的出发点吧。” 顾荣点点头:“我知道你是理解的。你来古陵十几年了,应该多发挥作用。也 可以和向南谈谈。这个工作,你做比我做更合适。” 康乐做不做这个工作对于顾荣是无所谓的,只要能用这样亲信的调子对康乐讲 这样的话,而康乐也能听下去这样的话,他就已经完成了对康乐关系的调整。康乐 明明也感到了顾荣的深意,却没有力量扯开面子予以否认,而且在情绪上对顾荣也 不怎么反感。他不得不叹服这位副书记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