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虹的话中含着一丝讥诮 李向南沉思地看了她一眼。她和学生时代的样子不同了,虽然还很美,但像个 成熟的年轻妇女了。这让他颇有人生沧桑的惆怅,还有一种很难叫作失望的某种失 望。但让他沉默无语的还不止是这一点。“你这些年怎么样?”他问。 “就那么回事吧。”林虹踢着沙石路水洼中的石子,声音变低了:“你听说我 在古陵的情况了吗?” “听说了一些。你以后打算呢?” “也没什么打算。嗳,”她一抬头,笑着把话题转了,“你来到小时候住过的 地方,有什么感觉?” “你这是转移话题吗?” “不,我真的想问问。”她说。 “你看见那两根杆子没有?”李向南指着河对面说道,河对面在几户绿树遮掩 的农舍旁边有两根锈了的铁管子竖在那儿,中间拉着绳子,是用来晾衣服的,“我 五岁时这两根铁杆子就竖在那里,还爬过它们。二十多年了还在,只是觉得不像过 去高了。” “你嫌中国变化太慢?” “是。当然也有变化,村里的房子比过去好多了。” “你是来变革的,是吧?” “你关心这些吗?”他问。 “我不关心。” 李向南沉默了一下,问道:“这么多年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 “没什么可写的。”她的口气很冷淡,表明这个问题不容再问下去。 “你离开内蒙后到哪儿了?” “先是调到东北,后又调到山西。” “我听说了,写信找过你。你没回信。后来呢?” “又流浪了几个地方。” “再往后呢?” “什么都干过。再往后,就是结婚,离婚。”说完这句话,她抖了一下头发, 很淡然地说:“就这样,一晃十几年。” 林虹的漫不经心使李向南感到被什么堵住了嘴。 “最后到了古陵?”他又问。 “是。” “因为你舅舅在这儿?” “他是我唯一的亲戚了。” 两人走进了学校后门。 “有人说你现在很玩世不恭。” “可能是吧,不过我讨厌玩世不恭这个说法。什么都是玩世不恭,哪儿都用, 太俗。”她说。 “林虹,你应该对生活积极点。”李向南说。 “你是不是鼓励我像你那样,也当个改革家?”林虹的话中含着一丝讥诮。 “我不是说你具体干什么,我指的是总的生活态度。”他看了林虹一眼,“做 你应该做的事。” “什么是我应该做的,就是我写的告状信?” “那当然也应该做。不应该做,你怎么会做了呢?” 她走了两步,“那只是我的过去留下的一点惯性。” “林虹,也许你这些年的生活很曲折,人人都有自己的曲折。咀嚼这些也可能 没多大意义,你不愿回顾,这我能理解。但关键的问题是……” “我们不谈这些好吗?” “听我说下去。我不希望我们十几年没见面了,相互就隔膜起来。我希望你还 像从前那样坦率。” “过去对我太遥远了。” “林虹,我的意思是说,你对生活不应该失去信心。我不是对你进行公式化的 说教。” “我觉得你这些话就挺公式化的。” 两人已经走到宿舍门口,林虹走上台阶,转头笑了笑:“告诉你真话,别生气, 我听你这些话挺厌烦的。”李向南在台阶下站住了。“生气了?”林虹已经半推开 门,又转过身问道。李向南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伤你自尊心了?”她 依然很随便地说道,“进来吧,别生气,我现在说话就这习惯。” 李向南默默地跟着她进了屋。 “你喝水吗?冲杯可可好不好?我屋里是不是太乱?对了,我倒点热水,你洗 洗脸吧?”她忙活着。他摇了一下头。“那你擦一把吧。”她拧了热毛巾递给他, 他接过来放在桌上。“吃糖吧。”她把桌上的糖盒推到他面前。 “我又不是小孩子。”李向南把糖盒轻轻推到一边。 “还生我气?”她面对他在床上坐下了。 “你至少应该听我把话讲完。”李向南说。 “你现在要谈什么就谈吧,我会耐心听的。”她拉了拉床单,拿过放在床头的 琵琶放在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