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己当做“破案目标” 李向南看着龙大嫂走出院子,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你每月除了给家里,就 留十块钱生活费?”“不喝酒,不用买纸烟,够了。”龙金生卷着小兰花烟说道。 “你一直没申请过救济?” “西山上穷的不是我一家,秃山旱坡的。” 李向南看了龙金生一眼。这也是这贫穷落后的土地上培养出的一种干部。他们 一辈子记住了与民共苦,却缺少更高的历史远见。“家里分的地就你老婆一个人种?” 他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啊。”龙金生蹲下应道,然后扬起了脸,“李书记,有几个政策性问题要请 示你,城关公社有人自己包了汽车搞运输……” “有关工作的事今天不谈,”李向南笑着摆了一下手,“等明天下乡再谈。这 会儿咱们随便聊聊。”李向南从龙金生的家庭状况开始谈起,一边扯一边想:庄文 伊在家里和妻子争长论短,其实正是一对最和睦的夫妻,两个人都想努力干点事业。 龙金生和老婆是患难与共。就是顾荣,在家也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但是,由这些 人组成的政治格局却矛盾挺尖锐。政治的关系也许是最严峻的关系吧。自己如何在 严峻的对立中掌握策略,争取多数,形成主流,开辟道路呢? 两个人正扯着,外面一声停放自行车的声响,小莉一股风刮进了院子:“我找 着你了。”她看着李向南,一拍手快活地笑道。 “找我?”李向南奇怪地问。 “我给自己出了一个难题:能不能半小时内在县城找着一个人?我选择你作目 标找了一下。这不是,”她抬腕看了下小坤表,“二十七分钟就破案了。” 李向南哈哈大笑。连从来不笑的龙金生也止不住露出一丝敦厚的笑意。李向南 就此站起身来告辞。在县城街上走的时候,李向南感慨地谈到龙金生训老婆的一幕, “老龙是一辈子兢兢业业啊。” “那有什么用?”小莉不以为然地一甩短发。 “怎么叫没用啊?”李向南含着批评的口吻说。 “有小汽车不坐,每次下乡骑上自行车扛上行李卷,一股子艰苦朴素。可一辈 子也没领导老百姓致富,那艰苦朴素有什么用?咱们共产党有一批这样的干部。” “艰苦朴素也是需要的嘛,这叫同甘共苦嘛。” “算了吧,你这县委书记又装模作样。” “你怎么又来了?”李向南笑道。 那次李向南端着饭碗从机关食堂排队打饭出来,碰见小莉:“嗬,又自己打饭 啊?你这县委书记怪忙的,不会让灶上给你送去?” “那像什么样子?” “排一次队一二十分钟,你有时间多为老百姓解决一个问题不就都有了?搞什 么形式主义,你不是最反对形式主义吗?” “这怎么能叫形式主义呢?”李向南笑道。 “中国这‘不患贫,患不均’的习惯势力就要破破。一个干部一辈子不给老百 姓解决问题,只要不多吃多占,老百姓就说他是好干部。一个干部办了多少好事, 只要房子多住两间,就有人不满。这不是形式主义?” “又办事又艰苦朴素不好吗?” “你就会装模作样。” “我的话没道理?”小莉一边推车走着,一边争辩着。 “中国有中国的国情。”李向南温和地说。 “我觉得我最适应中国的国情了。” “你?”李向南止不住又要哈哈大笑,但他一下有所意识,收住了,只是略含 讽刺地说,“中国要照你的思想方法搞,非乱套不行。”他必须和小莉保持距离。 小莉今晚把自己当做“破案目标”来寻找,这里的潜意识是很微妙的。 “我这一套怎么就乱了?” “你的思想太没逻辑性,相互矛盾太多了。” 他们说着来到了县委小招待所的“贵宾院”。 “你来看我叔叔?”小莉问。 “谈谈工作。” 小莉的目光犹豫地闪了一下,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