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考虑打破官僚主义 李向南脸上的笑容消逝了,他紧蹙眉峰看了看庄文伊,冷冷地说道:“就凭你 这样繁琐的一大套,就能打破那复杂的官僚主义了?”人们全都愣怔住了,不知道 县委书记怎么突然这样动气。庄文伊扶了扶眼镜,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连小胡 也惊愕地瞪着李向南。今天到底是要收拾谁呢?“既然官僚主义压制了生产,那么 你考虑发展生产,首先就应该考虑打破官僚主义。”李向南说。 “我是这个意思。”庄文伊解释道。 “有的时候,我们单刀直入突破一点,还要被挡住呢。你这罗列上几十条,锋 芒在哪儿?只要有一条,给你摆上两个实际问题,你的建议就是一张废纸。再说上 二十条有什么用?”人们都被县委书记的严厉震慑住了。李向南又看了看龙金生和 庄文伊两个人。“你们俩有什么矛盾?各有各的片面性。一个是因为过去的经验教 训,习惯了那一套旧东西,认为干不成,所以不用干;一个是不正视事情的复杂性, 只凭想象力,认为什么都应该干,但实际上,光是埋怨官僚保守,纸上谈兵有什么 用?最后还不是寸步难行?”李向南把目光转向庄文伊,“你说首先是县委要下决 心,县委决心怎么下?”他一指在场的常委们,“如果县委就是官僚主义,你怎么 办?是改革完了再来种地养鱼呢,还是在种地养鱼中来改革呢?不改革就不能养鱼, 这可能是你的逻辑。可实际上你会明白,就是抓住养鱼这样的具体事情,一个一个 点集中力量突破过去,我们才能推动改革。” 李向南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开诚布公吧,今天来黄庄水 库,第一个目的是针对你们两个人的,就是拿你们两个人的思想开刀。” 小胡冷冷地瞥了李向南一眼。 李向南在人群中搜寻着,招呼道:“老朱,你来。” 朱泉山走到众人面前。 “把你们的计划谈谈。”李向南对朱泉山说。 朱泉山依然很迟钝地笑了笑,好像很为难似的,然后开了口。不多的几句话, 就有条有理把事情讲得分外清楚:黄庄公社黄庄大队从前年开始就准备和水库管理 处签订合同,租用水面养鱼;养鱼收入三七开。七分归大队,三分归管理处。另外, 大队负责把水库的渠道、涵洞、堤坝的全部维修无偿包下来,由管理处做技术指导。 大队还负责在水库周围的山坡上植树造林,五年内全部绿化,防止水土流失,减少 水库淤积。 “这是你在暗里给大队出的主意吧?”李向南微微笑着问道。 朱泉山敦厚地笑了笑。 “是老朱给我们出的谋,划的策。”黄庄大队支部书记高大树在一旁答道。他 可谓名如其人,个子高出旁人一头多,嗓门却不大,还有些喑哑,三四十岁的样子。 他一边敞怀摊手地笑着,一边把一包“牡丹”烟开了盒,自自然然地散在了每个人 手里。 “养鱼是个很复杂的事情,自然条件,技术问题,销售问题,我们古陵历来都 很难过关啊。”李向南说着轻轻扫了龙金生一眼。 “我们已经到外地请好了养鱼技术员。”高大树迎面五指张开地伸出大手比划 着,“和他们也谈妥了合同。我们是两头订合同,一头订合同租水库,一头雇用技 术员。销路没问题,我们都联系好了;运输自己搞。现在只要把水面租到手,我们 就可以在三年内让这水库每年产鱼二十万斤以上。” “你这实际吗?”李向南明知故问,“你拿什么能让我们相信呢?我们这些人 是只相信实际的。要不,你说破天也不行。” “我们在我们大队的小水库已经养了四年鱼了。一年亩产三十斤鱼,实实在在 的。还要提高呢。” “这样有把握的好事情,为什么早没签订合同呢?”李向南继续问。 “不批准呗。”高大树一摊双手说道,扭脸看看朱泉山。朱泉山会意地略回了 一下头,站在他身后的一个技术员立刻递给他一摞材料,他转手递到了李向南手中。 李向南若有所思地掂了掂,然后递给同车来的县水利局长:“这些我已经看过 了,现在,请大家传着看看吧。看一看,再想一想。” 这是黄庄公社、黄庄大队、黄庄水库管理处两年来联合打的十几次申请报告, 请县里批准双方的合同。十几份报告的空白处几乎全部被钢笔、毛笔、圆珠笔、红 铅笔写的各种批示挤满了。报告的纸边都卷着,一部分已经揉烂了。报告在人们手 中传递着,李向南背着手在大坝的石栏边慢慢来回踱着。人们很快都看完了。本来 这十几份报告他们都经过手,一翻就都回忆清楚了。很多人都在报告上面看到了自 己的批文。县水利局马局长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矮胖子,这会儿可能有些热了,拿 出一团手绢不停地擦着额头的汗。沙沙的翻纸声停止了,大坝上一片寂静。只听见 波浪轻轻拍打花岗石大坝的哗哗声。 县委书记在人群面前站住了。他声音不大,甚至可说是低沉平和地说道:“这 是不是犯罪啊?”没有人吭气。小胡在这种气氛下没敢像刚才那样,再用漫不经心 的溜达来表示自己对李向南权威的蔑视。他又不甘心,于是就抱起胳膊,斜伸着一 条腿,用这种姿势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