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在行动中推进思维 李向南转身下楼了,门早已关上,小莉还凝视着门口方向,目光竟然有些发呆。 呆什么?她才不会这样傻愣神儿呢。她不服气地一甩短发,一切错乱思绪便都 甩到脑后去了。她还要按既定的计划行动。她从不使注意力内向,自我烦恼。她的 目光从来是审视别人的。她要在行动中推进思维,在行动中思想,绝不原地回味和 咀嚼。 她刚要往外走,母亲提着公文包回来了。一张不太高兴的脸。“莉,”景立贞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装束,“刚才下楼的那个人是谁?是来咱们家的吗?” “是找爸爸的。” “谁呀?” “我们古陵县的县委书记。” “他就是李向南?” “是。” “我说怎么有点儿奇怪,他迎面看见我,像认识我,又像不认识我,想打招呼 又犹豫了一下。他过去来过咱们家?” “没有。”小莉笑了,“他没见过你,可见过你的照片啊,我刚才让他看我小 时候的照片了。” 景立贞不快地说:“你就这么随便?” “看看照片有什么。” “莉,”景立贞看看女儿,目光中露出一丝做严厉,“你是不是看上他了?” 小莉眨了眨眼,一时有些发懵。妈妈怎么会知道的呢? “你叔叔从古陵来信了。”景立贞说。 “他说什么?”小莉一下有些恼了。这位在古陵当县长的叔叔也真是多管闲事 儿。 “莉,你对李向南很主动,可李向南对你很傲慢是吗?” “我就是主动了怎么啦?”小莉更恼了。 “李向南这个人不是不怎么样吗?你昨晚不是还和你爸爸讲他狂妄、头脑复杂 吗?” “我昨天说是昨天说,今天没说。” “莉,这事我可不能不管,看着你上当。” “我这么大了,谁上谁的当啊。狂妄点儿,复杂点儿,也没什么不好。妈,你 别挡着,我还出去有事儿呢。” “你是不是要去找他?” “是又怎么了?”小莉噘着嘴。 “别的事儿我可以不管,这事我要管。”景立贞放下脸来,“我不能让我的女 儿被别人玩弄感情。” “妈,我不想听你说,你起开嘛。”小莉激恼地要往外走。 有人摁门铃,小莉上去打开门就往外走。景立贞不好再拦女儿。站在门口的是 儿子顾晓鹰,身后还跟着一个娇小妩媚的姑娘。她是舞蹈演员康小娜。 康小娜打扮好了,丢下床上乱摊的一堆衣裳要往外走。 她的家是大杂院角的一间小平房,泥地面,斑驳的墙,一扇临街的小方窗,一 床,一炕,一个老式的红漆橱柜,一张老式红漆方桌,简陋晦暗。她穿着一件半纱 状的淡蓝色连衣裙,抖着一肩波浪式的鬈发,穿着高跟凉鞋格登登往外走时,照例 体会到一种每次出家门时都有的感觉:她像从烂泥窝中脱胎换毛飞出去的一只金凤 凰。 一出家门就开阔了,一出家门她就光彩四射了。一到舞台上,她就是一个牵动 人们目光的舞蹈演员,她就活泼快乐、充满了朝气。在家里,她只是一个靠给街道 工厂粘相角挣钱谋生的老妇女的孝顺的独生女儿。 “小娜,又上哪儿啊,大礼拜天的也不在家歇歇?”母亲正盘腿坐在炕上粘相 角,身前堆满了粘好的和没粘好的相角,她抬眼望着穿戴漂亮的女儿。 “我回团里有点儿事,”康小娜随口撒了个谎,“菜我给您择了,洗了,水缸 也提满了。”她指了一下墙角的水缸。 “你也不吃点早点走?”做母亲的嘴里说着,并没有停止单调的操作:用舌头 舔湿一下相角的胶水,然后把一条玻璃纸贴在上面。 “我不想吃,不饿。妈,您怎么又用舌头舔哪?没告诉您那样不卫生吗?您蘸 点水行不行?不是给您找下海绵了吗?”女儿生气地嗔责着母亲。 “那不如这得劲儿……你吃点东西再出去吧,啊?” “我不饿。”康小娜说着涌上来一阵恶心,她捂着心口蹲下身朝痰盂里呕吐起 来。 “你怎么老是吐啊?”母亲停住手中的活儿担心地瞧瞧女儿,“这阵儿你脸色 咋这么不好,是不是得肝炎了?” “不要紧,我这两天有点儿犯胃酸。”康小娜说着站起来。 她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很镇定,理了理裙子,往上挎了挎背着的紫红色小 皮包,就要往外走。她今天要以女人最大的勇气去争取自己的利益。她感到心中有 着一种能承受和战胜各种苦难的力量。但一阵更大的恶心涌上来。她蹲下身子又一 下一下呕吐起来,吐得脸色都变了,气也喘不过来。 “在家歇歇吧,去看看大夫。”母亲劝道。 她蹲在那儿喘着气,吐一阵歇歇,吐一阵再歇歇,最后扶着墙慢慢站起来,端 起茶缸漱了漱口,喝了几口水,然后又照着镜子理了理鬓角,又要往外走。 “大妈,蜂窝煤我给您拉来了。往哪儿搬啊?”门外响起一个小伙子的大声问 话。 “好好,苏健,我这就下炕,我自个儿来搬。”母亲忙应声下炕。 苏健,一个挺精悍朴实的小伙子,用一块木板托着几十块蜂窝煤,用肩扛开门, 汗淋淋地进屋来。一见康小娜,脸立刻微微红了。他腼腆地笑了笑:“你回家来了?” 马上转头望着康小娜的母亲:“大妈,您告我往哪儿放就得了,我给您往里搬吧。” 苏健在小厨房里放下蜂窝煤,又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