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最难说清的问题 看着这个黑瘦的年轻人,景立贞心中十分恼火。怎么到这会儿还没收拾住这个 李向南。平时自己泼辣干脆的利索劲哪儿去了?再一想到李向南对小莉的耍弄,她 的恼火一瞬间达到了难以克制的程度:“这个李向南,你是一点话都听不进去啊。” 她悻恼地把跷起的二郎腿叭地放落在地,看到李向南又要张嘴解释什么,她不耐烦 地一挥手,“你什么问题都没有?都是别人的问题?”她站起来走了两步,拿起鸡 毛掸子掸了两下红漆木窗台,又在桌边用力磕了两下掸子,然后转过头,“别人反 映的你的情况都是造谣?一点儿事实根据都没有?”李向南在景立贞冒火的目光下 垂下眼帘,没再作声。这种沉默是最含蓄也是最执拗的反对态度。 “大的政治问题不说,像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你也一点都不存在?”景立贞 被李向南的态度激得愈发悻恼了。 这位省委书记夫人擅权弄术,真是太令人憎恶了。李向南感到心中那强烈的、 掺杂着憎恶感的愤怒;同时,他也从自己那绷紧的嘴唇和上下颌,从自己使劲下咽 唾沫的喉咙,从自己握紧的手中感到着自己对这愤怒的用力克制。即使这位夫人更 丑恶,他也必须得克制。然而,想到自己如此地赔着小心,他又感到耻辱。“这些 事情,我希望能和顾书记单独谈。”他略垂着眼声音冷静地说。这句话听上去很克 制,其实恰恰很不克制;看着很平和,其实恰恰表现出他对景立贞的全部反感和抗 拒。 景立贞竟愣怔了一下,没有比这句话更得罪她的了。她冷冷地摆了下手:“好, 那你和他单独谈吧,我们不谈了。” 李向南这才感到自己刚才的话是失去克制了,失去克制就失去克制,他准备脸 色冷峻地站起来走。然而,他坐在那儿并没有动,脸上浮出尊敬的微笑:“这些事 情解释说明起来很啰嗦,我怕耽误您时间。而且,我也怕自己说着说着会激动起来。” “算了,李向南,”景立贞拖腔拖调地说,“你是个碰不得的年轻人。别的事, 你找老顾吧,他是你们省委书记,我只是……” “也可以找您嘛。”李向南笑道。 “我没有权力管你的事情。” “您作为老前辈,帮助我嘛。” “现在你们了不起。”景立贞一边拿鸡毛掸子掸着桌子书柜,一边说,“别的 事,你去找老顾谈吧,我作为小莉的母亲,再和你说一句话。” 李向南心中顿时感到一种紧张。这才是最难说清的问题。 “你既然,啊,认为自己在生活作风方面没什么问题,很严肃。那我也愿意对 你这样看,我希望你对待小莉,她还是个孩子,不要有什么不光明磊落的用心,啊?” 李向南真正感到自己受辱了,血呼地涌上他的脸。那个赵宽定远远看着他,使 他更加感到这屈辱。这次,他是真的慢慢站了起来。他的人格尊严,他的政治事业, 他的愤怒,他的忍耐,他的光明磊落的立场,他的要赢取省委书记夫人好感的策略, 他自觉在人格及智慧上高于对方的优越感,他对小莉的喜爱,他对小莉的疑虑…… 纷纷对立地汇涌在他胸中,要综合出他此时的行动来。 他内心激愤,外表非常镇静。他坦诚地看着景立贞,说道:“如果您确实是认 真负责地说这句话,那我也认真负责地告诉您:我认为小莉是个聪明姑娘,她比很 多人都有头脑,她完全能掌握自己。我喜欢她。这种喜欢至今有的全部表现,或者 说今后将有的全部表现,是希望她生活得更好。” 景立贞看着他,一时说不上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