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老三届政治意识太重 “往下,还有一类,金刚宝座塔,一个宝座上五座塔。像北京真觉寺,碧云寺, 还有西黄寺,都有这种塔。再有一类,叫亭阁式塔。这又是中国化的了,是印度塔 和中国亭阁建筑杂交结合的产物。再还有,就是花塔,过街塔等等类了……”“靳 伯伯,您的记忆力可真好,比我们年轻人还强得多。”李向南笑道。 “这一点我还敢跟你们年轻人比一比。”靳一峰说道,“向南,你们古陵的县 志你看过吗?” “看过。” “你还能记住《古陵县志·序》的第一句话吗?” 李向南犹豫了一下。他知道那第一句话,因为给他印象很深,但,是说知道呢, 还是说不知道?说不知道,可以再一次给靳一峰炫耀记忆力的机会,然而自己就会 显得太粗疏了。这会不会给靳一峰留下不好的印象呢? “知道……”他回答得并不坚决。 “那你说说看。”靳一峰考试似地看着他。 “县积而郡,郡积而天下。郡县治,天下无不治。”李向南说。 “嗯……”靳一峰表示满意地点点头,“说得对。”同时,他炫耀记忆力的热 情也便开始下降,“这句话,我看了一遍,二十多年没忘记。” 靳一峰的妻子舒凝进来了,一个慈祥的银发老人。她冲黄平平和李向南亲切地 点点头,便转向丈夫,“今天你还表演烹调技术吗?” “当然表演。”靳一峰站起来,“平平,你们不要走,就在我这儿吃午饭,我 去厨房给你们做两个菜。” 黄平平到楼上的房间里去了,客厅里只剩下李向南一个人。他坐了一会儿,认 为不必这样拘谨,就站起来,踱到客厅门口,然后跨出门坎。靳一峰家是一幢二层 小楼,独门独院。院里土地潮湿干净。有一座玻璃暖房,种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儿, 在正午的太阳下,枝叶翠绿晶亮。 头顶上二层楼窗户里传出说笑声,是黄平平和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那个女子的 声音很亮,格格笑个不停。大概是个胖乎乎的女性,简直能“看见”她那笑得直不 起腰的样子。她是谁? 让黄平平领着来,有好处:一开始就与靳一峰进入一种亲热随便的家庭气氛中, 黄平平有着随时使气氛融洽的能力;但同时也有不好处——这是他现在感到的:自 己只能扮演一个奉承赔笑的晚辈角色,很难展露自己的思想与才干。他希望的是靳 一峰在政治上赏识信赖自己,那样才有实质意义。自己要逐步掌握谈话的方向。 他相信自己进行各种“谈判”的能力。 客厅旁边的一个门帘掀开了,出来一个小模小样的秀气姑娘,她穿着蓝色的学 生裙,大约二十一二岁。看到李向南,眼里顿时显出亲热。“平平领你来找我爸爸 的吧?你是不是社科院农业问题小组的?”她很大方地问道。 “不,我不在北京工作。”李向南回答。这无疑是靳一峰的女儿了。 “那你在哪儿工作?” “在一个县里,说了你也不一定知道。”李向南答话中含着一种对自己身份很 自信地卖关子。他希望能引得姑娘追问下去。 果然。 “你说说看。” “我在古陵县。”他不大有把握地等着姑娘的反应。既然靳一峰知道自己,他 女儿可能也听说过自己吧? “你是不是叫李……李——向南?” 李向南笑着点点头,感到满足,而且有了信心。既是姑娘知道自己,那么他就 相信自己的名字还是会有些感召力的。 “听说你在县里改革搞得不错。” “众说不一吧。” “我就对你有看法——我看过对你的报道。” “是吗?”李向南有些意外,等着姑娘往下说。 “到我房间来吧,我叫靳舒丽,在人民大学上学,念经济系。” 单人床,写字台,书架,落地台灯,轻便自行车上搭着游泳衣,到处是凌乱堆 积的书籍纸张,一个无拘无束的姑娘的房间。两个人坐下了。 “我觉着,中国的大权都要落到你们这号人手里,就完了。”靳舒丽坦率地说。 “为什么?”李向南有些震惊。 “你们这些老三届政治意识太重,爱搞权术,缺乏民主思想,我就不喜欢这种 人。”